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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王吉素的兒童團面前一律吃不開。今天拿不出路條來決不能放你走!聽罷這話,她隨手抽出一張紙片遞我。
這的確是一張正正經經的路條,不僅把行人的來處和投奔寫得明白,還蓋著一個紅紅的公章。我立即為剛才的氣勢洶洶感到懊悔,什麼話也沒說就把她放走了。
“三角眼”不願回來,我也不願她回來。為了乾淨利落地抖落掉那一樁不幸的婚姻包袱,小小年紀的我,迷迷糊糊而又正兒八經地演了一場人生滑稽戲。那天夜晚,放了炕桌,研了墨,鋪了紙,由焦富老叔邊杜撰邊口述,由我親自執筆,寫了一紙假話加套話、新詞加舊詞的休書。似乎有這樣幾句,因連遭荒年,無柴少米,度日艱難,親夫梁金廣甘願高氏女自謀生路,改嫁他人,永不翻悔,立字為證云云。休掉了這門親,我覺得心裡痛快多了。
有一天我從三郎寨幹活兒回來,姐姐迎出屋門口對我說:你快吃東西,快去劉吉素吧。來了大部隊,演節目。村長他們接到通知就走了,在那兒等你。
一聽演節目,我哪還顧上吃飯?丟下手裡的鐮刀、肩上的背架,撒腿就跑。
一聲呼喊,兩杆紅纓槍擋住了我的去路,才意識到到了劉吉素村的管界。心裡光想著看演出節目,兩條腿光顧急著趕路,別的全都沒有留神。忘了帶路條!
一個小姑娘迎了過來。她頭戴一頂軍帽,手裡提著一根演節目用的霸王鞭。在太陽的斜照下,她那紅撲撲的臉,黑黑的頭髮,薄薄的嘴唇,白白的牙齒,都好似鍍了一層金光的邊兒。她正在以一種趾高氣揚的、愚弄嘲笑的神態盯著我。
這模樣,這神態,都好像見識過。噢,想起來了,她是我們抓的那個“女特務”趙四兒!認出她是誰以後,我產生了惶恐。想起兩個月前發生在王吉素村小五道廟廟臺上的那場誤會,想起那次並非有意而實際上已經形成的刁難,我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這回落在她手中了,我把一個最可利用的報復機會如此窩囊地交給了她,而且親自送上門來。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只有聽憑她——一個尖酸刻薄丫頭的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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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和婚姻:幾起幾落(5)
似乎她也認出了我,點點頭,對兩個男孩子說,讓他走吧,他是王吉素的兒童團長。
有人問,你能認準嗎?趙四兒打個沉,似乎被叮問得沒有了把握,重又把我打量一遍。我被她看得怪不自在,心裡邊又急又躁又憋氣。
她開口說,王吉素的孩子都是睜眼瞎,只有他們的團長認字,一試就能考出真假。
一張白裡透紅的手掌心“擺”在我的面前。那五根手指是長長的、細細的,顯得鮮鮮嫩嫩的,而且帶著清晰好看的紋路。
我立即領悟了聰明人的聰明意圖,首先抬起左手,攥住她那三四根軟綿綿的、熱乎乎的手指尖,為的是使這張紙不垂動搖擺。隨後提起筆,讓筆尖對準手心,寫起“梁金廣”三個字。寫時我特別留意,不敢用太大的勁兒,怕畫痛了她。寫完,趙四兒點點頭,說,小字還不賴,你走吧!
人山人海的演出現場,我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高喊一聲“磚頭大哥”就撲向了他。
林南倉那邊的車把式,這會兒變成了一個地道的軍人,顯得特別英俊精神、威威武武,讓人一看就從心裡羨慕。
我抓緊時間問磚頭,白大叔他們好嗎?
他打個愣,哪個白大叔?噢,他呀!反對減租減息的傢伙,讓群眾把他鬥倒了!
為啥鬥他呢?我聽著磚頭這一番讓我意外的回答,還有他說這番話時咬牙切齒很生氣的樣子,都感到奇怪。
我望著磚頭那矯健的身影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街頭的一盤石碾子那邊。不知為什麼,心頭好像壓了塊無形的石頭,沉沉的、悶悶的,那股子彆扭勁,道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
自打那天,我的心裡彆扭了好多日子,總是暗暗叨唸林南倉那邊的白大叔一家人。不論怎麼掂量比較,我都沒辦法把白大叔跟反革命的敵人聯絡到一塊兒,跟我參加鬥爭會親眼看到的那些惡霸壞蛋們畫個等號。報紙上的文章和上邊工作人員的演講,曾經在我耳朵裡灌輸了許多有關地主老財搞壓迫、搞剝削、喝人血、害性命的罪惡事例。所有這些我都不僅相信,而且激起過無數次的憤怒之火,燒得我想跳起來跟那班惡人去拼殺。可惜,這些在白大叔一家人身上全然失去效力,激不起一點我對他們的仇恨。相反,我倒覺著白大叔一家都是好人,鬥爭他們是好人受了冤屈。磚頭他們不該鬥爭白大叔,更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