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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快回。剛走到他家的村口就讓村裡人把他從馬上拽下來,一頓鎬把燉肉……我連忙問,打傷了沒有?
“磚頭”不屑地說,活活地給打死了!
我的頭好似被猛擊了一棒,天昏地暗,兩腿發軟,幸虧毛驢倚住了我,不然我會撲倒在地上。
“磚頭”一把扶住我,哎,你咋了?同志,可別溫情主義。他小子是喝我們窮人的血長大的。活該!對剝削階級就得徹底清算,你死我活,誓不兩立!
我迷迷瞪瞪地牽著驢走出許家臺村口。“磚頭”跟我說句告別的話,我都沒有聽著,轉過身,淚水無聲地撲簌簌滾落下來。
回到村,發動最基本群眾的工作隊在我們王吉素村公開露面了。他們宣佈,王吉素村的大權過去沒有掌握在革命者的手裡,擋了貧僱農的道兒,村幹部是擋道的石頭,這回要統統搬開!
惶惶不安的不光是有房有地的戶,也不光是下臺幹部,而是普遍的恐怖和不安。有糧食的主兒埋糧食,有衣服的主兒藏衣服,有雞的殺雞吃,有豬的殺豬吃——吃在肚子裡比讓別人平分去好得多!
我家沒有啥浮財怕分,只有一頭毛驢幾畝土地,愛咋分就咋分,怕也沒用。靠邊站了,沒事兒,我又重操舊業,刻影人解悶兒,刻夠了吃,吃飽了就睡,倒也自在逍遙。一天過午,忽然一群人連喊帶叫闖進我家,帶頭的是村裡又懶又賴的吳二斜子,在他身後是金鳳林媽,她號叫著,還我兒子,是你逼他去的,是你騙他去的!是你送了他一條命呀!啊啊……我的兒呀,你是冤死鬼呀!
革命生涯:信念在瞬間紮根(5)
我不禁一驚,怎麼,金鳳林犧牲了?
不容我辯白,幾個人同時呼喊著:把他關起來,明兒個鎬把燉肉!
就在這時候,我的妻子瞧見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就不顧一切地衝進人圈,張開雙臂擋住我,大聲呼叫,你們不能動我的人!你們不能動我的人!
妻子這個行動是我沒有想到的。她的呼叫,具有一種神奇般的力量,我的恐懼立刻消退了,從心底增加了支撐起來的勁頭……我頭一次意識到夫妻的含義,開始品味這兩個普通而又偉大的字眼兒。
妻子在王吉素人的心目中是個老實而又怯弱的小媳婦,她的挺身而出使在場的人也很吃驚。要不是吳二斜子又嚷一聲,不光是那些起鬨的男人們,就連金鳳林媽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吳二斜子張牙舞爪地喊,把這個小娘兒們一塊兒關起來!
幾個人蜂擁而上,我們夫妻同時被搞土地改革搬石頭的貧僱農們抓了起來。我們被眾人架著膀子,拽出人圈,又磕磕絆絆地穿過已經有些昏暗的堂屋,還邁過幾道門檻子,最後被推推搡搡地扔進了一間陰冷的屋子。只聽咣噹一聲關了獨扇門,咔嚓一聲上了鎖。
寒冷向我無情地襲來。妻子一聲不響,動了動,挪近我,將一件東西披在我肩上,是件棉襖,散發著人體的溫熱。我一驚,伸手摸摸妻子,她只穿著一件單褂兒。我趕忙把棉襖扯下,往她身上披。她再次把襖披在我身上,同時摁住我的手。
半夜時分,我聽到門外宋德順異常高興地對另外一個人說,您快來吧,就是在這間屋裡關著。金廣,在裡面嗎?我連聲答道“在”。接著是一片腳步聲,就聽我岳父厲聲喝令:閒話少說,趕快給我放人!
經過這場風波,我對楊樸橋——我的妻子才真正地產生了感情,同時增加了對岳父的崇敬,兩者相輔相成,變為我們夫妻恩愛的基礎,而且是牢固的基礎。
4
土地改革如同一場急風暴雨卷地而過,把農民的階級成分匆匆劃定,工作隊就撤走了。貧僱農分到土地、房屋和浮財之後,貧農團和農會就變成了沒有職能的空架子。捱了掃地出門的人家,甚至遭受鎬把燉肉而死了人口的莊稼院,悲痛也似乎很快過去,剩下活著的人又都有心有腸地料理起自己的日子。
宋德順告訴我,上邊又下來人了。我一聽這話,氣呼呼地說,我決不再搭理他們,更不會再給他們受累賣命啦!
宋德順聽了這話會心地笑笑,滿意地點點頭說,這麼打算就對了。在王吉素你要是不當幹部,何至於得罪了金家人,差點兒把小命搭上呀?幸虧他兒子金鳳林沒死,光是腿腕上掛個花;要死了,人家不記恨你一輩子?聽我的,往後別再沾官派,幹活計,過日子,比啥都安定踏實。
他說的話,也是我心裡想的話。往後,除了過日子,我不會再往官派上靠,不會再往公事裡鑽。主意打定,誰也難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