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頌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著那個串門兒的人,就覺得順眼,面貌作派極像那位善良心腸、好性子、有學問的秦先生,聽他一陣子熱烈的談論,越發覺得相似。她認為,這非同一般的事裡,倆人肯定有緣分,應該成為夫妻。
三天之後,母親被看門人和他的老伴兒簡單地打扮一番,借一輛牛車,送她跟我的父親拜了天地。
母親常常無限哀怨地說,我這一輩子,就過了兩年的舒心日子,前邊和以後,沒有舒心過一天!她所說的兩年,是指跟父親新婚後的兩年。
那會兒,父親的“立場”、“觀點”和“態度”,顯然跟母親是一致的。否則,憑他那一個大院兩間房屋和二十畝土地的莊稼主兒,又是個模樣不醜、身體不孬、性格爽直活潑的漢子,找個門當戶對、符合規矩的閨女續為“填房”,絕不會有多大難處。他並不識幾個字,卻幾乎自發地跟京裡衛裡的一些新派思想遙相呼應,特別好追“時興”。他對受難的人極富有同情心,尤其對受難的女人。同時,他也渴求一種感情上的滿足和精神上的自由。他的脾氣有時候很暴躁,暴躁一陣兒,就像乾柴猛烈燒過,立刻聲止煙消,剩下的只有給予人的溫暖。他深深地愛著我的母親,要不然,他不會在那種時代和那種環境裡做出一件震動全村的事兒:每當母親做飯,只要趕上回家,他就要幫著燒火。當母親生了我的姐姐以後,不僅勞累,而且行動不方便的時候,父親總是主動早起,替母親抱柴、舀水,把早飯做熟。母親吃飯,他就幫助帶孩子。這件奇聞在村子裡傳開,“讓人笑掉了大牙”。我的爺爺聽到之後不相信,掐著做飯的時辰,悄悄溜進路南西頭的小院子裡一看,果真瞧見我父親正“像老孃兒們那樣撅著屁股”燒火。
爺爺被氣得渾身發抖,搶過火棍子要打父親:不要臉的東西,你還像個男子漢嗎?
父親抓住燒火棍子的另一端,搶白我爺爺:男子漢咋的?男子漢不吃飯行嗎?要吃飯,不燒火,能生著吃嗎?
爺爺說,燒火做飯,是老孃兒們的事兒呀!
父親說,您看看,咱家的老孃兒們啥也不幹,躺在炕上待著了嗎?
爺爺扭頭看一眼,瞧見我媽正跨坐在炕沿上,一邊奶著我姐姐,一邊忙著做針線活兒。他沒話可說,只好一跺腳,鬆開手,自己給自己下臺階式地罵了幾句,故意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父親接茬兒做飯,該怎麼做,還怎麼做。
3
可恨的水災和兵災,破壞了鄉村的寧靜日子,擾亂了人們自得其樂的心緒,改變了、甚至扭曲了不少正經莊稼人的人生道路。
這一切,都極為明顯地影響著父親。他漸漸變了,不安於守著妻子和孩子苦熬歲月。在一場大水過後竟然丟下妻兒老小,偷偷地離家外出了! 對父親的行動,母親很惱火,也很傷心。儘管父親到趙各莊煤礦落下腳之後,就立刻往家裡寫來信,沒過幾個月又託順路的同鄉人捎來錢,母親仍然不肯原諒他。
大水過後,壓在土地上的積水漸漸消退,較高的地方露出了地皮。
面對一切災禍都逆來順受的莊稼人,見此光景,立刻活躍起來,紛紛踏進或鍈進又髒又臭的泥水中間,奔到屬於自己家的地界裡,打撈泡倒、漚爛的秫秸稈和糧食穗子。於是,村子裡立刻浮動起一種類似豐收年收割打軋的忙碌氣氛。
母親受到這種氣氛的牽動,想到自己家的土地、地裡的莊稼,她不聲不響地磨快了鐮刀,找齊了繩子和扁擔,掩上門,拉著姐姐到村子當中、路北大槐樹下的我大伯家。
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還不知悲苦憂愁的童年(3)
見母親手裡拿著傢伙,大媽大驚失色地喊道,你到咱單家莊挨門地串串、瞧瞧,哪有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下地去的?
母親說,不下地,莊稼能回到家嗎?
大媽喊叫起來,你知道不知道,在這泥裡水裡幹活計的男人,全都光著屁股……
母親不以為然地說,他們光他們的,礙著我什麼了?
就這樣,母親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路上和左右兩邊鄰家地裡都有赤身裸體的男子漢的泥水中,折騰了三四天,終於把沒有腐爛的莊稼穗子都剪下來,用揹筐一筐一筐地運到家,曬晾起來。她把秫秸打成捆,拽到水淺的地方攢在一起,準備等道兒不大泥濘的時候,再往家裡鼓搗。
她總算是用她推崇的、經常掛在嘴上的志氣和正氣闖過一道難關。她動手準備過冬的糠菜,以便帶著孩子,熬過一個漫長的寒夜,迎接新的春天和新的希望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