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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些新的跡象提醒他,他已被拋棄了;奇克先生則由於失去了家庭的監督,就委身於消遣玩樂的世界;他在俱樂部和咖啡館用餐;一天之內在三次不同的場合與他相遇,都能從他身上聞到煙味;他獨自一人出去看戲;總而言之,正如奇剋夫人對他說的那樣,他已擺脫一切社會義務與道義責任的束縛了。
①阿特拉斯(Atlas):希臘神話中雙肩能掮天的巨神。
雖然小保羅從一出生起就大有希望,可是所有這些警惕與護理卻沒有能使他成長為一個體格健壯的孩子。也許生來體質就嬌弱,在辭退了奶媽之後他就消瘦、虛弱下去,而且似乎長久在等待機會,從她們的手中溜走,前去尋找他失去的母親。在他通向成年的障礙賽馬中,這個危險的地段雖然已經跳過了,但他依舊覺得道路崎嶇不平,乘騎十分艱辛,路程中的所有障礙都使他苦惱不堪。對他來說,每長一顆牙齒都是一道極危險的籬笆,出麻疹中的每一個疹皰都是一道石牆。每一陣百日咳都使他摔倒在地;成群結隊、接踵而來的各種小病碾壓著他,使他再也不能起來。某種猛禽而不是畫眉鳥鑽進了他的喉嚨①。如果雞雛與那個以它們的名稱來命名的兒童疾病有關的話,②那麼連它們也變得很兇猛,就像豹貓一樣使他惶惶不安。
①英文thrush這個詞有兩個意義,一是畫眉鳥,一是鵝口瘡。這裡指保羅患了鵝口瘡,喉嚨中像有猛禽在啄咬一樣難受。
②指雞痘(chicken-pox),即水痘。
給保羅施洗禮時的寒冷也許重重地打擊了他機體中某處敏感的部位,在他父親的陰森的冷氣的籠罩下,它不能痊癒,可是從那天開始,他就成了一個不幸的孩子了。威肯姆大嫂時常說,她從沒有見過哪一位小乖乖這樣受罪的。
威肯姆大嫂是一位侍者的妻子——那似乎就等於是任何其他男子的寡婦——;因為顯然不可能有任何人會去追求她或她會去追求任何人,所以她到董貝先生家裡求職的申請受到了有利的考慮。在保羅突然斷奶以後的一兩天之內,她就被僱用當他的保姆。威肯姆大嫂是一位溫順的女人,面板白嫩,眉毛總是向上揚起,頭總是向下低垂;她總是隨時準備憐憫自己或受人憐憫或憐憫其他任何人。她有一份驚人的天賦,就是從極為絕望與可憐的角度來觀察一切事物,又援引一些可怕的先例來與它們比較,並從這個才能的發揮中得到極大的安慰。
不需要指出,莊嚴的董貝先生絲毫也不知道她有這個優良的品質。如果他知道了,那才真是令人驚異的,因為公館裡從來沒有一個人——連奇剋夫人或托克斯小姐也包括在內——敢借任何口實向他低聲說出小保羅有使人感到不安的一丁點理由。他認為,孩子總難免要透過某些小病小痛的例行過程,透過得愈快就愈好。如果他能出錢使他免受這些病痛,或者可以買一個替身,就像不幸被抽中服兵役時的情形一樣,那麼他就會毫不吝嗇,十分樂意地這樣去做。但由於這是行不通的,所以他只是不時傲慢地心中納悶,大自然這樣安排是什麼意思;並聊以自慰地想,道路上的一個里程碑又走過了,偉大的旅程終點又接近好多了。因為在他心中壓倒一切的情緒就是急不可耐,這種情緒不斷地變得愈來愈強烈,並隨著保羅年齡的增長愈來愈加深。他曾經夢想他們父子聯合起來就會建立宏偉的業績;他急不可耐地等待著勝利實現這一夢想的時候來到。
有些哲學家告訴我們,自私植根於我們最熱烈的愛與最深厚的感情之中。董貝先生年幼的兒子從一開始就作為他自己的偉大的一部分,或作為董貝父子公司的偉大的一部分(二者實際上是一回事),對他顯然十分重要,所以他所懷的父愛可以像許多享有盛譽的華麗建築一樣,很容易就能追溯到它的埋得很深的基礎。但他用他所有的愛去愛他的兒子。如果在他的冰冷的心中有一個溫暖的地方,那麼這個地方就被他的兒子佔據著;如果在它的十分堅硬的表面上可以銘刻什麼形象的話,那麼銘刻出來的就是他兒子的形象,雖然這形象與其說是一個嬰兒或是一個小孩,還不如說是一位成年人——董貝父子公司中的〃子〃。因此,他急不可耐地進入未來,匆匆地跳過了他歷史中的中間階段。因此,他雖然很愛他,但卻很少或根本不替他擔憂;他覺得彷彿這孩子具有驅惡避邪的魔力,·一·定能成長為他在思想上經常與他進行相互交談的那一位成年人,彷彿這位成年人是個已經存在的實體似的,他每天都為他制訂計劃,作出打算。
保羅就這樣長到將近五歲。雖然他小小的臉孔有些缺乏血色,神色有些愁悶,這使得威肯姆大嫂意味深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