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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才尋回了我。而之後,家母纏綿病榻,早早離世,前前任家主因為這事……內心深痛,走火入魔,神功將散之際傳位於下任家主,因為功力不足,險些影響他那一代的傳承。”
“也正因為老家主那一代傳承不足,而乾坤殿已經支撐不了多久,復國大業,必須儘快開始。所以他把全部夢想都寄託在我身上……”李扶舟手指輕輕在寶石毀損的五獸兇睛上撫過,“這個寶座,不該是我的。然而我代替他人坐了,我欠了龍朝,欠了老家主,欠了李家,欠了五越……就讓我這不該存在的、唯一多餘的人,用這一生籌謀,最後的心計,來贖還了吧……”
太史闌手指撫在劍上,冰冷的劍上的血,黏住了她的手指,她的心,也似被血粘在了冰上一般,沉重、黑暗、血腥、粘膩……掙扎不出……
或許,這也是他這麼
多年來的感受……
“你……”她不忍問,終究還是問出了口,“……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定不是一開始,一開始他的揹負是挽裳,是家國,但絕無這般沉重和淒涼。
“進入乾坤殿那一刻。”他唇角笑意淡淡,不肯多言,神情沉靜若黑暗中盛開的般若蓮花。
太史闌捏緊了劍身,忽然恨命運殘忍。
最後一刻,無法回頭的那一刻得知身世真相……情何以堪。
而就在那一刻之後,他還看見了龍朝。
看見了那個被他替代的人。
他原本也許有機會擺脫那一切,假如龍朝更早一刻出現,以他的性子,也許直接就棄了武帝之位,交給龍朝,自己飄遊四海。如今倒算一個幸運的結局——得自由之身,棄無窮揹負。
然而龍朝卻出現在他已經繼承傳承之後,乾坤陣開啟,時光流過,無法倒轉。
一日間兩個巨大打擊,他也只能挺立,接過那千鈞重擔,因為龍朝的遭遇,因為老家主的偏心,他還得再給自己默默加上一層贖罪的重負。
她忽然明白那日殿中初見,為何忽覺他換了一個人,為何忽覺他眼神沉重蕭索,再不似從前春日暖陽李近雪。
最初的李近雪,光華,溫潤,完美。皎皎世家子,未來武中帝,雖童年稍有缺憾,但不損人生輝光。
然後忽有一日,天地顛覆,真相剝落。身世如此不堪,完美只是謊言,他才是竊據他人之位,最多餘的那一個。
李近雪從此是李扶舟,但人生卻在那一刻,近雪,深涼。
命運於他人,是曲徑通幽迷宮窗花,一色紅豔,迴圈複雜,但總有豁然貫通處。
於他那窗花一幅,卻是千瘡百孔風中過,處處都是死衚衕。
“太史。”他緩緩靠在破碎的寶座上,仰起下頜,看重重殿宇在氣流之中浮沉,顫動出迷離的光影——或許這就是人生,再如何堅固美麗,玉砌雕闌,終不抵天地之力,崩毀頃刻。
這世間,真正堅執的,只有人心。
“太史……到了此刻,你願意應了我麼?”
她盤膝坐著,怔怔望著對面的人,他血紅的衣袍在風中揚起,五獸猙獰,只有她看見他內心,一片的血色,一片的荒蕪,一片的空。
他剖明心跡,將最不堪帶血展示她前,為的,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安定和獨立的五越。
李扶舟輕笑著,衣袖又一揮,解了龍朝的穴,他俯下身,對上龍朝剛剛睜開的迷離的眼眸。
“記住,你是獨子,這一代的獨子。”李扶舟垂下眼簾,“對不住,鳩佔鵲巢。但到最後,我依舊不能傳位於你,因為你沒有能力保全五越。”
“我也沒興趣。”龍朝冷冷道,“我只想殺了你。”
李扶舟不答,只笑笑,轉向太史闌,“你接了這指環,成為我五越之主,我就答應你救容楚。”他看看天色,“快點,時辰不多了。”
雲霧忽然散開了點,太史闌驚鴻一瞥,只覺得他顏容越發蒼白。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為了容楚,她連做太后都敢,區區一個五越之主算什麼。
何況還有扶舟的一番難言心事。
她上前一步,伸手去他掌心接指環,他手心忽然一覆,捏住了她的指尖。
她一怔,抬眼看他。
他並沒有看她,掌心輕握,微微閤眼,唇角忽現一抹笑,淡而遠,飄渺如此刻浮游之霧。
“最後一次……”他輕輕道。
那一年屋脊攜手看月亮,這一年乾坤陣裡做告別。
指尖相觸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