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 (第1/4頁)
無邊的寒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鳳尾山官兵們要打撈亞魯瑪納的遺體,上將不許。叫道:“讓他呆在那兒吧!撈上一把骨頭,人家跟咱們要,怎麼辦?”
於是,就在貼近海水的地方,為亞魯瑪納修築了一座沒有遺骸的墓,墓前聳立一面巨碑,每當漲潮時海水都要淹掉它“而退潮時,墓碑便立於海平面。人們說不清楚,它究竟是站在海上還是站在陸上。這可是兩種不同的境界,兩種都大得沒邊兒。
李天如走到崖邊,憑欄而立,將那墓址指給白霖看。此時,正是退潮,墓碑被夕陽燒得火紅,海水平靜地託舉它。白霖凝望片刻,驚奇地問:“它的造型為什麼那樣奇怪?”
“看出來沒有?墓碑實際上是一枚火炮的巨型彈丸,完全是金屬鑄造的,只不過放大了幾十倍。它和真正的彈丸一樣,上面也有彈帶、彈種符號、彈重標誌等等。唯一不同的是,彈體上半部鐫刻著他的名字。”李天如笑一下說,”亞魯瑪納和我同兵種,都是炮兵。我們對他,比對別人有更多的理解。那一天,他是抱著彈殼跳海的,不是彈頭,因為彈頭已經打完了,陣地上只剩下堆積如山的炮彈殼。我想,所以他們才在他的墓碑上安一個大彈頭,因為這才使他完整。假如他當年是抱著彈頭跳海的,那麼,他們就該給他墓上安一個大彈殼。彈殼的造型可遠不如彈丸那麼好看。彈丸在造型方面是一個典型的流體,跟念頭那麼美麗。而彈殼是靜態的,看上去麼――說好聽點,是莊嚴;說難聽點,傻極了!”
“你們真幽默。”白霖吃吃地笑。
“我們一點也不幽默!”李天如回答她,“相反,我們總是太認真了。”
最後一句話,李天如是在說他自己。
幾年前,李天如從炮兵學院進修回來,分配到鳳尾山炮臺任上尉連長。他在學院研讀戰史時,發現了亞魯瑪納其人其事,為之激動不已。一旦到任,他立刻去看亞魯瑪納墓碑,在那裡佇立了很久。大海呼呼漲潮,淹沒了墓碑的一半,他自己半截身子也站在海水裡,與他的異邦戰友默默相認……晚點名的時候,他問了問炮手們,竟然有一大半不知道亞魯瑪納是那一年戰死的,還有些炮手以為“亞魯”是一個人,“瑪納”是他的夫人。他大為驚詫,人們的遺忘太快啦,而誤解要比遺忘來得更快。他難受至極,忽然想到,應該讓亞魯瑪納復活,讓他的生命被傳遞下去。
李天如一直固執地認為:亞魯瑪納身上有一種軍人獨有的單純品格,有一種最深厚、最愚昧、最悠久的精神特徵,那就是把戰爭視做自己的特權。相隔千里之遙,一旦聽到戰場上的呼喚,便擲下一切撲上去,甚至祖國在身後喊他,親人在邊上拽他,他也義無反顧。他沒有家鄉沒有祖國,獨獨歸屬於戰爭。這種單純品格,從遠古時的方陣一直遺傳到今天,現在就葬在一枚彈丸下面。李天如要讓亞魯瑪納成為炮臺一員,永遠不再失散。既不讓炮臺失去他,也不讓他失去炮臺。於是,他要求每天晚點名時,都點到亞魯瑪納,全連齊聲高呼:“到!”
警備區司令部得知此事,立刻責令他停止。我們自己不缺乏英雄,不需要將一個外籍人士置於我們之上,這太過分了。會使人想到許多不該想到的東西。還有人雄糾糾地質問:背叛祖國的人還要授予他榮譽麼?雖然他不是我國叛徒,卻是別國叛徒。當我們肯定別國的叛徒時,也意味著容許這種行徑,獎勵這種行徑。人們就會為了背叛找出各種各樣理由,背叛也就成了光明磊落的事了……
恰巧,亞魯瑪納所在國的總統到我國訪問。鳳尾山是沿海著名勝地和古戰場,訪問安排中的一項,就是觀賞炮臺。那一天,李天如率全體炮手進行操炮表演,末了,全連聚成方陣,開始點名。當點到“亞魯瑪納”時,全連震天價吼出“到!”……總統激動得發顫,高舉手杖哇哇地叫。而他夫人則背過臉去,不顧國賓身份,抽抽噎噎地哭了。總統和夫人站在夕陽中,望定大海,直到日落。他們沒有想到,一個數千年泱泱大國,竟然將他們彈丸島國中的一人,置於那麼高的地位,給予那麼高的尊重。
訪問結束。在簽約時,總統作出了使我方意外的讓步。大家都明白是什麼原因,但是大家都不觸及它。
李天如的行為,也就被默許了,成為鳳尾山炮臺每天必行的鐵律。
李天如自己知道,假如不是總統光臨,亞魯瑪納將會繼續被遺忘。只是由於政治利益上的需要,他的行為才僥倖保持下去。而他的本意,與他們的用心,與那一紙協議,甚至與總統的激動,都完全無關!……
“這才是真正的幽默,”李天如說:我們都在高喊亞魯瑪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