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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谷王府
谷王朱穗身著袞冕,站在圜殿前,面朝祭祀宗社,三拜叩首。
王府家眷惶惶不安,臉上都有淚水。
谷王妃牽著谷王的長子,跪在谷王身後,鳳珠翠冠,紅羅長裙,稍顯平凡的面容,不見驚慌,端雅肅然。
“王爺,時辰快到了。”
錦衣衛和宣旨的中官在承運殿等候已久,卻不敢貿然闖進後殿。
谷王終究是天子的親兄弟,還有同母兄長蜀王在朝,雖被廢為庶人關押宗人府,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
王府祭祀之地,更不能輕闖。
谷王倒了,知道內情的都十分清楚,除非奇蹟發生,例如永樂帝的腦袋被門夾了,否則,谷王這輩子都別想從宗人獄中出來。他的妻子,兒子,女兒,將不再是宗室,只能作為普通百姓,一代代傳續下去。
天皇貴簣,太-祖高皇帝親子。
先有北疆威名,後有靖難之功。
如今卻是英雄末路,被狠狠打落塵埃,再不得翻身。
如果皇位上坐的不是朱棣,如果事情沒有發生不可估量的變數,如果計劃能夠順利進行,如果不是錯估了興寧伯,如果……
太多的如果,朱穗再不甘心,也無法讓時光流轉。
餘下的,只有頹然。
他正值壯年,領兵,謀略,治國,自認哪一樣都不比朱棣遜色。
可他還是敗了。
敗得太快,敗得無比狼狽。
谷王挺直背脊,剛毅的面容,虎目充血。
是朱棣讓他看到了,只要握有實力,身為高皇帝親自,皇位不再遙不可及。
也是朱棣讓他明白了,皇位不是誰都能搶。即便有實力,能成功者也是寥寥無幾。
“我這一去,恐再無相見之日。”朱穗緩緩起身,看著王妃,溫聲道,“好好教養灼兒。”
“王爺……”
“我已不是皇族,只是個庶人,更是罪人。”朱穗的臉上帶著無限蕭索,撫過長子的發頂,“灼兒就交給你了。”
“王爺放心。”谷王妃眼中有淚,語氣卻無比堅定,“妾定教導灼兒成才。”
“好。”
谷王笑了,笑得釋然。
既是洪武帝的子孫,自然繼承了朱元璋骨子裡的傲氣。便是敗了,也不會跪地求饒,更不會墮了先帝的名聲。
“孤洪武十二年生人,洪武二十四年受封,統領上谷郡地,宣府重鎮。戍邊禦敵,屢次出塞,驅北元於漠北,安邊民於城廓。歷經大小百餘戰,無一不衝鋒在前!孤乃太--祖高皇帝之子,大明藩王,不落祖宗之名!”
負手立在宣旨的中官面前,朱穗神情傲然,錦衣衛如何?今日,便是朱棣站在當前,他也敢言!
“孤沙場征戰十餘載,豈懼爾等鼠輩!昔年楚王兄不願受獄吏-侮-辱,閉門-烈火--焚--身-而死。孤不比楚王兄,卻也容不得枷鎖上身!”
聽聞此言,錦衣衛赫然變色。
奉命拿人的紀綱舉起右臂,主動讓到一側。他身後的錦衣衛縱有不滿,也不能違令,只得自動分開,單手按刀,為朱穗讓開道路。
“請。”
錦衣衛讓路,中官袖手恭立,朱穗一甩袍袖,仰首大笑,邁步而出。
“同知,咱們奉命拿人,朱庶人既已被廢,何必如此禮遇?而且,他身著袞冕,大罪……”
“休要多言。”
面無表情的看了李千戶一眼,紀綱在心中冷笑。還以為是個有本事的……難怪不再得楊指揮使看重,這樣的見識,做個千戶也是頂天了。
“莫要忘記,朱庶人是太--祖高皇帝親子!”
造-反的大罪,只是廢了王位,押入宗人府。
換成旁人,早就被請到詔獄裡-舒-爽幾個來回。
紀綱知道的內情不少,楊鐸呈送御覽的口供實據,七成是他經手。因此,他十分清楚,谷王聯合曹國公和平王府,意圖染指皇位的真相定不能公於世人。對朱穗,勢必要“網開一面”。
掩耳盜鈴也好,自欺欺人也罷。
總之,谷王被抓的理由可以是貪-虐-暴-戾,可以是不聽直言,更甚者,可以是濫殺無辜。唯獨不能是造-反。
這其中牽涉著平王府,平王妃病了,平王被改封貴州,事情的真相更要瞞著。
天子可以有個久病不治的兒媳,卻不能有猝-死的兄弟,更不能有個要造老子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