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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金色大鯉魚和長安城街頭巷尾那股原始的熱鬧和吵雜味。那來自於民間的質樸與真實,啟發著內心深處,對邯鄲城最深沉的思念。
雖然戴著帷帽,騎著一匹精壯的老馬,身後只跟了一個奴僕,街邊的百姓還是從那雍容的舉止和華貴的衣料猜測出眼前的這位娘子出身高貴,為她自覺地讓出了道路。
“才人……這樣不妥吧。你現在好歹是陛下的妃子,與昔日的身份大不相同……就這樣在外頭……”阿鹿正琢磨著下面怎麼用詞兒,前面那匹馬跑得更歡。趕緊加快了腳步,跟著馬屁股小跑起來。
潁王府只留了百餘名寺人負責打掃和修剪園子,一早收到訊息,此刻都站出來恭候了。
她下了馬,命令道:“你們都各忙各的去。”
眾人磕了頭,紛紛散去。阿鹿拿來一個漁網,帶上餌料和一口大魚缸跑到了湖邊。把那餌料灑在水面,等那鯉魚浮上水,就把它給撈起來。
“別傷著它了。”她站在一旁觀看。
阿鹿點頭哈腰,突然想起了什麼,哭喪著臉說:“才人,你看這麼多金色鯉魚,到底是哪條?”
“吶,是那條腹下有塊銅錢大小黑斑的,看見了嗎?”她指了指。
“看見了,看見了。”阿鹿忙活了好一陣,才把那條才人心心念念掛在嘴邊的大鯉魚給撈了上來,放在魚缸裡,又撒了一把餌料。再抬頭,才人沒影兒了。
潁王府的湖很大,阿鹿還在撈魚時,王萱早繞到湖對面去了。此刻,她站在鞦韆上,隨著鞦韆的起伏盪來盪去。人家盪鞦韆是坐著的,她偏是站著的。因為站起身來,可以看得更高更遠。甚至,可以體驗到飛翔的感覺。
每次身份的變化,總能讓她的心情跌宕起伏一陣子。時光的流逝、認識的人去世、還有他們看她的眼神,都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的神經,在她的心上刻上一道道或深或淺的痕跡。
楊妍妍死了,劉昇被自己殺了,十四去了新羅。父親、哥哥、紫雪、青靈……他們有的給予了自己傷痕,有的則是刻骨銘心的痛。她的心不夠寬闊,無法忘卻以前的苦悲。雖然隨著時間在慢慢減淡,但偶爾還是會把心塞得滿滿的。
她越蕩越高,裙裾飛揚,蓋過了頭頂。
她看見湖對面的阿鹿四處張望,喚人尋她。
她看見湛藍的蒼穹,漂浮著一絲絲細長的白雲。
再高一些,是不是可以觸控到那朵潔白的雲?
她一手握緊了繩索,一隻手向前伸去。
“不可。”身後傳來一聲喝止。
那鞦韆正飛到高處,王萱便鬆開兩隻手,像一隻輕靈的燕子飛了出去。嚇得那人張開了雙臂,但見她穩穩地落了地,又忙縮了回去。王萱看那人的臉色慘白,嘻嘻笑起來。這是她從雜耍藝人那裡學了兩年才練成的戲法,以前用來嚇唬李瀍的。李瀍被嚇過兩三次後便習以為常,再見她如此胡鬧,便當作沒看見了。
“光王殿下。”她微微福身,“你為何在這裡?”
李忱覺得有些尷尬,回道:“彤兒又不見了,我來這裡找她……她平日愛來這裡玩鞦韆,我……剛才以為你是她。”李彤經常翻過院牆到穎王府玩耍,跟僕從們躲迷藏,調皮搗蛋,穎王府的人見了她躲閃不及。非得自己的父親親自來了,她才肯乖乖就範。
她點點頭,看見他手裡握著一本書。“你跟縣主一樣也喜歡這裡?皇叔是來看書的麼?”
“喜歡,我喜歡這裡的湖。”望著一池碧波,李忱抒發出胸中的愜意,“煙波澹盪搖空碧,樓殿參差倚夕陽。到岸請君回首望,蓬萊宮在海中央。”
這是白居易的《西湖晚歸回望孤山寺贈諸客》裡的句子。白居易是時下京城內最富盛名的詩人。他作的詩流傳於宮廷教坊,大街小巷。王萱會唱許多他作的詩歌。
“皇叔喜歡白樂天的詩歌?”她頗為驚訝。
“何止是喜歡,簡直是欽佩。你也喜歡嗎?”
她道:“舉國上下誰人不知白樂天?在我十歲那年,有幸與教坊前頭人在白府歌舞。我躲在眾人的身後,偷偷得看了他一眼……只看了一眼,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李忱搖搖頭。“我只看到了他的鬍子。呵呵,我最喜歡他的琵琶行……”她笑起來。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李忱若有所思,“我更愛長恨歌。妙語連珠,酣暢淋漓。”
正說著,阿鹿帶了眾人前來,見到王萱便拜:“才人,武夫人帶著家小來了。在凌雲閣等候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