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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戈。螢火不禁茫然站起,撫了撫死去夥伴的臉。恍如重生。生前他極愛笑,那眼角的笑紋竟都歷歷在目。可是他也老了,額頭的長紋是螢火不熟悉的,還有那凹陷的眼窩。有多少年未見了呢?他竟老了。
彼岸(4)
唯有劈面這幾刀,一如少年時的決絕。他說,我必是最好的刺客,如聶政。那時螢火尚是恣意江湖的望帝。望帝說,照浪城主武功卓絕,你不是他的對手。盈戈笑笑,我必提他的頭來見。
那一戰血染大江。盈戈提來了照浪城主的頭,可惜竟是傀儡,功虧一簣。望帝知道,最好的時機已逝。忍,便是心頭一把刀,他要所有的人忍下去。
但這麼多年過去,盈戈沒有忘記。再次出手,他沒能刺死照浪城主,卻依舊完成諾言,自毀容貌。是這樣一張無愧天地的臉。螢火惶恐地慚愧著,他居然為了偷生,想讓這張臉冥然消失地下。
可是,不僅是他一人的命。玉狸社自他去後,全部隱於市野,外人只道煙消雲散。這盤根錯節的糾葛,若是因了盈戈的暴露被全盤挖起,後果不堪設想。想到此處,螢火再也堅持不住冷峻,寧願委曲求得紫顏相助。
長生盯了螢火看,他就像一堆碎了的白瓷,過往再光鮮亮麗,今時不過是容易傷手的破爛。稍不小心,去撿的人就要割破手指,少爺大概如是想。
可是長生突然想去撿起這堆碎瓷,拼貼成往日的桀驁。少爺一直做的,不也如此?把殘舊廢棄的容顏換去。長生一念及此,伴了螢火跪下,懇求道:“長生請少爺饒螢火一回。”
紫顏並不理會,喃喃說道:“血肉中夾有絲棉,他先前是以黑布裹面,等照浪城主出手後發現其武功遠高於想像,他自忖無法逃生,因此下決心毀容。他臉部傷痕起手重、收手輕,最後一刀橫貫鼻樑,想是不堪其痛,故斬得歪了。此時他胸口已遭重創,而對手認定他必死,沒有追擊,給了他自我了斷的時機。”
他的聲音帶了薄薄的惋惜,像愛憐一朵花謝,將它拋諸流水。
然後,他望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幽幽地道:“那麼,你們想讓他生就什麼面貌呢?”
長生心頭突跳,少爺竟有鬆動的跡象。他覷了螢火一眼,因自己的幾句話,螢火周身的劍光更明亮了,他甚至看見鋒利的邊緣正燙他的眼。長生收回目光,心裡有偷偷的喜悅,彷彿和螢火有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默契。
交貨的日子到了。
鷹勾鼻男人畢恭畢敬地遞上帖子。長生留意一看,果然來自照浪城。艾骨,是這個陰森男人的名字。他滿懷期望地掀開裹屍的白布,繼而,眉眼鼻嘴先是一皺,再訝然分開老遠。
“竟會是這叛徒!”艾骨手足無措地愣著神,瞥到紫顏無動於衷的臉,方擺正了神情,急切地衝紫顏拱手相謝。
酬金豐厚到令紫顏展眉微笑。百匹翔鳳遊麟、對雉鬥羊的蜀錦顯光弄色,極盡鮮妍之態。紫顏雖故作鎮定,到底忍不住多溜幾眼,心猿意馬地招呼艾骨喝茶。
艾骨了無心思,推託主人急等回報,逃也般帶了盈戈的屍體離去。
螢火偷藏在窗外,他不認得那張臉。在長生苦苦哀求之後,紫顏答應為盈戈改容。本以為先生隨便換了一張就罷了,不想令照浪城的人驚慌失態。該迷惑還是慶幸,螢火隔了窗欞遙望紫顏,這是他永遠也看不透的人。
紫顏等艾骨走了,摸索蜀錦的手突然停住,含笑的唇驟然一抿,電目射向窗外,沒好氣地道:“你以為你的功力,可令到艾骨發覺不了?若非他因事而亂,恐怕便要質問我,為何叫人在外面監視!”
螢火訕訕垂手走進。他自信絕不會露一絲馬腳,但連紫顏這沒武功的人都知道他在,想來,他是心情難平,不知覺出神暴露了罷。
長生悄悄向他搖手,暗示紫顏並沒生氣。不想被紫顏看見,將嘴一撇,微嗔道:“好呀,原來你們聯起手了。這個地方,到底是不是我做主?”
長生慌忙低頭,不敢再有言語。螢火感激地道:“多謝先生仗義,但那容貌究竟是誰所有?”
長生亦好奇地看著紫顏。少爺終聽了他一句話,令他在螢火面前別有顏面。
“那是艾骨的弟弟。”紫顏見鎮住兩人,憋不住厲色,嘴角上揚微笑道,“他弟弟早年逃出照浪城不知所蹤,據說偷了城主的小妾——誰曉得是死是活?”
彼岸(5)
螢火狐疑地暗想,紫顏是如何認得那人,竟知曉這許多彎彎繞繞的事。他愈發覺出紫顏的高深莫測,連他這擅長情報追蹤的人都遠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