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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聽此言,張景瑞心如刀割,只怨自己一失足而成千古恨,讓一個好端端的家落魄到了如此境地。
“這下好了,終於把你盼回來了!”老人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兒啊,你還沒吃飯吧?你扶我下地,媽給你去做。”
張景瑞把母親攔住了,“您別做了,一會兒我出去到街上買點兒熱乎的,咱孃兒倆一塊兒吃。”他邊說邊從身上掏出兩張銀票遞給了母親,“媽,我現在有錢了,這一張是二百兩銀子,這是一張一千兩的,是我們撫臺大人專門送給我娶媳婦的喜錢。”
老人一下僵住了,“你說什麼,娶媳婦兒?”
“是啊,”他應道,“撫臺大人特意恩准了我三天假,讓我回來和顏鈺成親的!吃了飯我就去看我岳父。”
“孩子,”老人沉默了許久,才戚然說道:“這個媳婦你娶不成了!說出來你可別難過,你今天也算回來的巧,明兒一早,鈺兒就要嫁給一個姓王的廚子做老婆了!你聽明白了,這件事怨不得你顏大叔,你一走五年連個口信兒都沒有,鈺兒那麼大一個姑娘,不能老擱在家裡專門等你呀!咱做人不能不講道理,是不?是你媽我讓他們轉聘的,你要是喜歡瞧熱鬧,明天早起就去村口看看她的花轎吧。”
張景瑞聽得渾身涼透,好半天沒說一句話,至此才明白為什麼方才鄉鄰們都躲避了他,他恨自己,罵自己,詛咒自己,都因為當初不學好,害得爹死娘瞎,連心心相印的一個媳婦兒也歸了別人!他強忍悲痛,問道:“您知道那王廚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老人嘆了一口氣,“聽隔壁你喬大爺悄悄跟人唸叨,說是他曾經在世子府裡見過這人,少說有三十多歲了,還是個豁子嘴,就仗著他姐夫的勢力,有倆臭錢……”她忽地一下醒悟過來,急忙收了口。
張景瑞再也坐不住,他了解鈺兒的心性,這些情況鈺兒肯定不知道,或是他爸有意瞞了她,自己無論怎麼也得去見她一面,把這幾年的經歷和對她的思念盡情說一說,否則,鈺兒是會罵自己一輩子的!
他安慰了母親幾句,藉故出去買些吃的東西,抓起炕上的帽子,大步出了院門。
此刻,顏朝相一家人也正為這一門親事鬧著彆扭。
顏鈺自從知道父親將自己轉聘給了王廚子,便頭也不梳,臉也不洗,見茶摔杯,見飯摔碗,從早到晚不住地啼哭,問來問去回答給父母的還是那一句話:非張景瑞不嫁!
顏朝相真也服氣了自己這個女兒,好話說了千千萬,道理講了萬萬千,她仍舊是毫不動心、真情不改。為這個,妻子茹氏也和他翻了臉,罵他巴結高枝、貪圖錢財、擅自做主,倘若女兒為這門婚事窩囊出個好歹,非跟他拼命不可!為了防止顏鈺想不開自尋短見,夫妻倆換著班兒守在她的身邊,除此之外,還特意把茹氏孃家一個比顏鈺小兩歲叫毽兒的侄女找了來,讓她與表姐日夜做伴。
幾天下來,顏朝相如同一隻被獵人著意熬馴的鷂鷹,紅了眼睛,癟了腮幫,塌了嘴角,全沒有了銳氣與威風。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感到後悔,結下這門親,他並不是為了錢,內心裡隱藏的真正意圖他跟誰都沒說。王廚子自然是個小人物,可小人物身後卻有大靠山,世子奕詳本就炙手可熱、前途無量,他那老阿瑪惠親王,更是慈禧太后跟前的一位寵臣。擱往常,如此聲名顯赫的人物,叫他多瞧一眼他也不敢。現而今,有了這一層親緣,再要燒香,還愁找不到廟門?錢又算什麼?再多也總有一天會花完,只有官位才是種錢生錢的一塊寶地!他暗笑那日孫福到底上了他的當,還真以為他喝醉了酒,還真以為他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
歡喜蟲兒第十二章(3)
看看天色已晚,他放下了手裡那冊《歷代職官表》,端起毽兒剛剛做好的飯食,準備親自送到鈺兒所住的西屋。他在心裡計劃著,這一場罪總算盼著熬到了頭,只要再堅持一個晚上,只要明天一早花轎上了門,把女兒完完整整交出去,一切就萬事大吉!
西屋裡已點了燈,顏鈺蓬亂著頭髮,失了魂似的呆坐在床邊,渾暗的燈光映得她的臉蠟一般黃,清晰可見印在上面的兩行淚痕。茹氏緊挨著女兒,摟著她的肩膀喟嘆不止。毽兒則站立在妝臺旁,無聊地擺弄著一把牛角梳。
“丫頭,飯得嘞!”顏朝相腆著老臉主動與女兒打著招呼,“瞧瞧這是什麼?餃子!沒聽人說過麼,‘上馬餃子下馬面’,不信你瞧著,明天你到了老王家,下了轎,人一準給你做麵條吃。這是千年不變的規矩!”
顏鈺視而不見,冷著臉一語未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