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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大娘吃力地說了兩個字。

我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替她包紮了斷臂,可是血還是不斷地湧出傷口,浸透布料往下滴。我扶起她,一瘸一拐地往前小跑。我想我倆的速度已經達到了各自的極限。陽光在我們的耳邊飛逝,青河水跟著我們一起奔跑,那萬古無遷的山頭,飄過一團團變幻莫測的雲,路的盡頭轉過了一道又一道的彎,卻始終抵達不了最後的盡處。

進來巫村時,這段路我們晃悠悠地走,走了將近四個鐘頭,這一次逃命般地奔逃這三十里路,卻用了彷彿比四個鐘頭還要長久的時間。

太陽斜往西邊、被山壁遮擋住的時候,眼前忽然變得開闊了,房舍星散,炊煙裊裊,大片的稻田瀰漫在橘紅色的天空下,一團野鳥于田間撲騰騰地旋飛,大聲的不著調的歌兒在田裡響起。大娘,不,是張梅,累得連氣都喘不動了。她的傷口已經被血漿凝固了。我原本氣力不濟,擊倒了一個身體健壯的村民,又一路幫扶張梅狂奔,真不敢相信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此時,我已到了虛脫的邊緣。

趁著傍晚的光明還在田裡勞作的人們,發現了我們這兩個陌生的老人,我們滿身血汙,使他們生了警戒,小心翼翼地圍攏來。張梅指了指進入巫村的路口,用僅剩的一絲氣息說:“我們逃出來了……”

一直忙於奔命,她失血好多,強撐到了現在,終於暈了過去。我連她的身子都扶不住了,也被她帶倒在了地上。我看見一群人圍了過來,渾身終於鬆弛,放心地合上了眼。

等我再睜眼的一瞬間,一個想法自我的心海上飄過:我是真的逃出來了嗎?

慌忙看看四周,各種物件的擺設和隊長的家裡完全不同,我終於確信,我是真的從巫村裡逃出來了。我的心緒無法平靜,它太疼痛、太脆弱了,不帶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喜悅。我看著自己的手背,面板褶皺得如同千層麵餅。看著看著,我的眼睛就模糊了。

房間裡沒有張梅,這使我感到發慌,嘶啞地叫喊,很快有人衝了進來,是個年輕小夥子,我對他喊:“張梅呢,張梅呢?”他不解,試圖安撫我的情緒。這時又有兩個人衝進來了,我認出其中一個是青溝村的隊長,當初我們來這裡插隊時就是他在村口負責接應的,我就對他說:“隊長,張梅呢?”

他訝異地望著我,不明白我這個陌生人為什麼會知道他就是這個生產隊的隊長:“張梅?好熟悉的名兒……”可是他想不起來了。

“你說的是和你在一起的阿婆嗎?”另一個年輕人問。

“阿婆?”我一愣,喃喃自語中自有一份旁人不解的苦澀。是啊,誰還知道她是張梅呢?在任何一個別人的眼裡,她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瀕臨垂死的阿婆。

隊長好奇地問我:“老哥,你是巫村裡頭的人?”

一個簡單的問題,我卻不知如何回答。

過了片刻,我點了點頭:“和我一起的人呢?”

他指著凳子上沾滿鮮血的衣服,絲毫沒有在意我的問話:“你們……出什麼事了?”

我忽然有點惱怒了:“和我一起出來的人呢?”

他們都微微受了驚嚇,一個人輕輕地回答:“在隔壁屋裡。”

“她還好嗎?”我的音調因為緊張而有些發尖。

“流血太多,好在保住了命,左臂上的傷不礙事,倒是右臂……永遠殘廢了……”

“我要見她!”

“她還沒醒呢。”

“帶我去。”

“可是……”

“帶我去!”

他們只好把我帶到隔壁的房間。我看見張梅安安穩穩地躺在被窩裡,皺紋爬滿了蠟黃的臉。我把手指放到她的鼻端,確認還有氣息。我鬆了口氣,一瘸一拐地搬來凳子,在床邊坐下來,就那樣頹然地垂下頭,默默地坐著。

十五、真相

張梅昏迷了兩天才醒來。這兩天裡,公社和大隊的幹部找到我,關門閉戶地進行了好幾次溝通。我如實講述了在巫村裡的所有經歷,但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我。他們只當我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公社的幹部們心腸還算不錯,叮囑我不要再胡亂造謠,說這種鬼神論調如果傳出去了,我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我原本希望公社能組織人員進入巫村,把裡面的村民們一個個都抓起來嚴辦。可結果顯然與我的願望大相徑庭。我別無選擇,在那個年代,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否則性命就保不住。面對現實,這些苦果,我想只能暫時默默地忍受下來。

兩天後,張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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