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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程淵順著曲廊散步,便出門踱到了霍珧房裡。
霍珧正在折衣服,稜稜角角被他抹得十分平整。
見得程淵進來,他笑著道:“程先生還沒歇息?”
程淵笑著捋須:“人老了,睡早了怕積食,方才看你屋裡有燈,便就過來看看。”說著,含笑打量著他的床鋪擺設,說道:“看不出來霍護衛雖是個男子,屋裡卻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條,可見平日裡是個細心之人。”
霍珧道:“先生過獎,不過是一個人在外久了,慢慢地學著做這些小事罷了。——先生請坐。”他把讓程淵讓到屋內小圓桌畔坐下,一面替他沏著茶,一面笑著道:“一個大男人卻做這些婆媽之事,讓先生見笑了。”
“霍護衛怎麼這麼說?”程淵接了茶,說道:“俗言道治國齊家平天下,這家務事放大了就是天下事,一局棋,看是什麼人下,有的人下來平淡如水,有的人下起來卻雷霆萬鈞。大丈夫未必就不能做這些小事。”
霍珧笑了下,沒說話。
程淵啜了口茶,又道:“看霍護衛談吐不俗,不知道讀過什麼書?”
霍珧道:“江湖浪子,哪曾讀過什麼書?不過是曾經跟隨一個老秀才幾個月,承蒙他教授了幾個字,不致於做睜眼瞎罷了。二爺與先生皆都學識淵博,倒令在下十分欽佩。”說著,他抬頭望著程淵,目光不躲不閃,盡顯著心底坦蕩。
程淵沉吟道:“霍護衛身為武者,卻祟拜文人?”
霍珧看向他,笑了笑說道:“讀書可以明理,可以固江山壯民族,世間之人若是通明古今之理,遁理而為。遁禮而治,邊疆便不會有那麼多的戰亂紛爭,黎明百姓也可安居樂業。說到底,武學可以平定叛亂。可要讓天下長治久安,還得靠文治。”
程淵盯著他道:“可是書讀得太多,人明的理越多,野心也就越大,*也就藏得越深。但凡在朝堂上爾虞我詐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學富五車?岳飛武藝高強,擊敗金兵三千里,創下舉世功勳,可最後還是敗在了秦檜這一介文人手下,可見。書讀多了,對朝廷和社稷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霍珧笑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凡事都不可一語定論。這朝堂社稷之事。離在下太遙遠了,不提也罷。”
程淵在霍珧房裡呆了約摸大半個時辰,然後又踱去了園子裡。
謝琬還在書房,見得程淵進來,便放了手上的筆。
“怎麼樣?”她道。
程淵捋著鬍鬚,斟酌著道:“此人心思敏捷,說話滴水不漏。完全看不出什麼破綻。不過從他的舉止談吐來推測,他一定是受過番良好的教育的,他的行動看似隨意,但是透著股自然而然的優雅,說話時目光裡總是流露出一派真誠,像個出身清貴的君子。”
接著。他便把此去跟霍珧交談的內容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謝琬聽完,沉吟著道:“這就怪了,錢壯查出來,他的確是普通人家出身,雖說民間好教養的書香人家多了去了。可要養成這樣時刻保持著整潔優雅的習慣的卻極為少數。而且從他談吐聽來,他應該是讀過許多書的,他這麼些年飄蕩在外,又上哪裡去接受系統的教育?”
程淵沉思片刻,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隔了半日,一旁的顧杏忽然戳了戳她的手臂。“我知道有種地方,甚會栽培人。”
謝琬看著她,她說道:“就是專門調教男倌的妓坊。”
顧杏自小在外長大,心性單純潔淨,不知道什麼是姑娘家不該隨意說出口的。
但是她這一說,謝琬卻很快與程淵對上了視線。
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可是除此之外並沒有更好的解釋了。青樓倌坊最會調教人,以霍珧的姿色,還有他的身段,再加上他文武雙全,一定很受許多好男風的文士歡迎。而且他的察言觀色,不正應該是閱人無數的結果嗎?
可是一想到負著傷還揹著她下山的那麼男兒氣的霍珧,她又直覺地否認。
沒有哪個小倌會那麼樣不顧疼痛卻把一個陌生女子的不適放在心上的吧?雖然她是救過他不錯。可是這麼多天了,他總也該表現出一點做小倌的特徵來——比如說,在府里弄出點香豔的事情來,或者在她和謝琅身上打點什麼主意什麼的。
可他偏偏沒有。就算是全府裡九成以上的丫鬟婆子都喜歡他,他也時刻跟她們保持著安全距離。就是在她面前有點不顧身份,似乎從沒把她當主子,而只是個平等的人。
“天下間沒有這樣的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