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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竇詢把手臂抽出來,“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回去?我若回竇府去,死的就是全府上下幾百口人。二叔二嬸養育我這麼大,我怎麼能讓你們這麼多人為我陪葬?請二叔替我轉告二嬸,詢兒就是去了地府之下,也會保佑她福壽安康的。”
寒風吹得陳舊破碎的窗紗篩篩作響,寂靜的廢宅裡更加充滿了一種頹敗的味道。
竇謹默看了他半晌,眼眸深得看不出一絲情緒。他找了張凳子,渾然不顧上頭的積灰,坐下來,說道:“既然你我都逃不了了,為什麼不回去?謝琬已經讓王府的人去東宮求了旨意,要徹查包括我在內的幾家官戶,他們所說的搜查,你是知道的。”
竇詢聞言抬起頭來,眼裡有著明顯的不可置信。
“謝琬?”他想起那個身懷六甲在他手下還十分鎮定的女子。“我真應該早殺了她。”
竇謹點點頭,“的確是。可是,連謝榮都沒能殺得了他們,我們又真的有這個機會殺她嗎?近來,我忽然覺得有些事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大胤氣數未盡,我們佈局將近二十年,也不過是擄了它一點皮毛而已,以人力與天鬥,實在太艱難了。”
“可是我們差一點就成功了不是嗎?”竇詢不甘這樣的說辭,“二叔怎會說出如此的喪氣話來!您的雄心壯志呢?要知道我們不是輸在天意,我從來不相信什麼狗屁的天意!我們只是輸在輕敵,輸在低估了殷昱和皇帝之間的默契,一步錯,步步錯,從那時起。我們就失了先機。”
屋裡又陷入了沉默,這樣一來,就更加顯得陰冷了。
竇詢打了個激靈。咳嗽起來。
竇謹聞聲抬起臉,目光裡泛出點波瀾。他站起身,解下身上的夾襖披在他身上,將他裹起來。
但是這一咳嗽就收不住勢了,喉中的嘯聲又起,竇謹解開他荷包給他喂藥,手勢嫻熟地替他按摩了片刻,他漸漸平靜下來,抬頭看著竇謹。說道:“西北那裡我已經讓人傳了訊息過去,估計不用十來天,朝廷就會收到蒙軍壓境的訊息!二叔要把握機會。”
“西北?!”
竇謹抬起頭,一臉的震驚。
竇詢低笑起來,忽然抬起頭,一把將他推得老遠,“三叔那邊起事之後,二叔在朝中呼應,就是不能把大胤打垮,也能殺他個措手不及。鬧他個天翻地覆!讓慘死在蒙軍鐵蹄之下的萬千百姓來代替殷家和霍家嘗還我竇家兩代人的冤債!”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竇謹壓沉了聲音。
“擇日不如撞日。”竇詢斂了笑聲,說道:“二叔不會有時間準備了,竇府後園湖裡藏著上千套兵甲武器。這些武器足夠二叔在得到西北訊息之後立時起兵響應!你必然快刀斬亂麻,否則,便會落得與我一樣被動的境地!”
他扶著牆站直,勻了口氣,繼續道:“我與二叔叔侄一場,卻情同父子。今夜之後我無論生死都不會再回竇府,我是亂黨,你是京師名門望族竇謹!我們根本從來都不認識!不過我會在天上地下看著世間,看著殷家和霍家究竟會落得怎麼樣一個下場!”
就算謝琬讓人奉旨搜查。那也不一定會暴露竇謹。竇謹是當朝閣老,他怎麼會那麼輕易地讓人抓住?只要他回去。不讓人捉到他與他接觸的把柄,那麼他至死也絕不會把這層透露出來。
皇帝不是總以仁愛博名聲麼?他殺不死他們。那就殺死他的百姓,看他如何去做個譽滿天下的明君!
竇謹坐在地上,看著咫尺外情緒激動的他,眼裡的波瀾更加明顯。
圖謀不軌已是滅族之罪,再加上勾結番邦這一項,竇家究竟會落得個什麼樣的結局?他自然不怕死,可是,這樣的罪也不是說扛就能扛得起的。竇詢的破釜沉舟更像是走火入魔,但他們確實已經沒有退路了,不被追著死,就只能迎著刀劍死!這一點,是從他們開始籌備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
他看著面前形銷骨立的竇詢,聲音愈發低沉,“二叔對不起你。這些年我越來越愧疚,也許當年我根本不該把你帶去廣西,從而害得你跟我走上這條不歸路。那時候,我只是需要一個頭腦和感情都靠得住的人……”
“我知道。”竇詢望著門外,眼神有些空洞,“可我從來不後悔,畢竟,我是在給我父親和祖母報仇。”
冷風吹得窗紙更加瑟瑟地作響,讓人覺得再多的語言吐出來也不如往日順暢。
竇謹默然點點頭,顫著手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放到他手上,“詢兒不管在哪裡,二叔都會替你報仇的。除非,二叔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