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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羅街停車庫裡的插曲
……
二六年一月七日,星期一(亨利四十三歲)
亨利:天很冷,非常非常冷,我躺在雪地裡。這是哪兒?我試圖坐起來,腿麻木了,感覺不到腳的存在。我在一片沒有房子、沒有樹木的空地上,我在這兒有多久了?已是夜晚,我聽見車流,我用手掌和膝蓋把自己支撐起來,抬起頭,我在格蘭特公園裡,早已關門的美術館,黑黑地兀立在幾百米的雪地之外。密歇根大街上那些漂亮的建築物一片沉寂,車流沿著湖濱大道①①芝加哥作為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之一,最為精華的部分正是沿著密歇根湖岸的湖濱大道。前進,車前燈劃破黑暗的夜晚,湖對岸倒有些星星點點的燈光,即將拂曉,我需要離開這裡。我需要一點溫暖。
我站起來,雙腳煞白而僵硬。我感覺不到,也無法挪動它們。不過我還是開始走動,我踉蹌著在雪地上前行,倒下去,爬起來再走,如此往復,最終變成了爬行。我爬過一條馬路,我扒住欄杆的底部,倒著爬下水泥臺階,鹽滲進我磨破了的手掌和膝蓋。我爬到一部收費電話前。
鈴響過七聲。八聲。九聲。“喂。”我自己說。
“救救我,”我說,“我在門羅街停車庫裡。該死的,這裡想象不出的冷。我在保安室旁邊。快來幫我。”
“好,待在那兒別動。我們這就出發。”
我想掛上電話,聽筒卻從手中滑落,我的牙齒無法控制,咯咯作響。我爬近保安室,猛烈地撞門,屋子裡沒人,只有一些閉路電視,一臺加熱器,一件外套,一張寫字檯,一把椅子。我轉了轉把手,門是鎖著的,我身上也沒有開鎖的工具,窗戶都被鐵絲加固了。我抖得越發厲害,沒有車開來。
“救救我!”我喊道,沒有人來。我用膝蓋頂住下巴,抱住腳,在門前蜷縮成一團球狀。沒有人來,然後,最後,最後,我消失了。
幻滅
……
二〇〇七年二月二日,星期五(克萊爾三十五歲)
克萊爾:我睡了一整天。嘈雜充斥在屋子四周——小巷子裡垃圾搬運車的聲音、雨的聲音、樹枝拍打臥室窗玻璃的聲音。我要睡覺。我堅定地棲息在睡眠裡,渴望睡眠,利用睡眠,驅趕開我的夢,拒絕,一再拒絕。睡眠現在是我的愛人,我的遺忘,我的鴉片,我的救贖。電話鈴響了又響,亨利的留言錄音也被我關了。到了下午,到了夜晚,又到了早晨。一切減之又減,只剩下這張床,這無休止的睡眠讓許多天縮短為一天,它讓時間停止,它把時間拉長又壓扁,直到沒了意義。
有時睡眠將我遺棄,我就假裝,彷彿埃塔就要來催我起床上學。我讓呼吸緩慢而深沉,我讓眼皮下的眼球停止不動,我讓思想中斷,很快,睡神就會看到他完美的複製品,便降臨與他的同形者會合在一起。
有時我醒來,伸出手找亨利。睡眠抹去了彼時和此時、死者和活人之間的差異,我越過飢餓,越過虛空,越過掛念。今天早晨,我偶然從浴室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像紙一樣,憔悴、蠟黃、眼圈發黑、頭髮打結。看上去彷彿是個死人。我什麼都不再需要了。
金太坐在床腳,說:“克萊爾?愛爾芭就要放學了……你不想讓她進來和你打個招呼嗎?”我假裝睡覺。愛爾芭的小手輕撫著我的臉。淚水從我緊閉的眼睛裡流出來。愛爾芭把什麼放到地板上,是她的揹包?還是小提琴盒?金太說:“愛爾芭,把鞋脫了。”然後,愛爾芭爬到我身邊躺下。她把我的手臂圍在她身上,把頭埋在我的下巴里。我嘆了口氣,睜開眼睛。愛爾芭假裝睡覺。我盯著她又密又黑的睫毛,看著她寬寬的嘴,淡淡的面板;她小心地呼吸,一雙有力的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臀部,她聞上去有股鉛筆屑、松香和洗髮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我親吻她的頭頂,愛爾芭睜開眼睛,她那些和亨利的相似之處,讓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金太站起身,走出了房間。
後來,我起床,衝了個澡,和金太、愛爾芭一起坐在桌子邊吃晚飯。等到愛爾芭睡著了,我坐到亨利的書桌邊,拉開抽屜,取出一疊信件和紙,開始閱讀。
等我死後再開啟這封信
最摯愛的克萊爾:
當我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坐在後臥室裡我的書桌旁,穿過後院夜色中幽藍的積雪,眺望你的工作室。萬物都披上了一層光滑的冰衣,寂靜無聲。這是無數個冬季夜晚中的一個,每一件事物上的嚴寒,彷彿令時間減緩了速度,彷彿讓它們從沙漏狹小的中央穿越,不過,那麼緩慢,緩慢。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