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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是淒厲的警笛。長江上偶爾響起來的汽笛聲更顯
出柳子墨的孤單。江漢關上的大鐘正好響在凌晨一點,一個看上去像是花旗銀行大
樓新主人的男子走了出來。
“我是柳子文的弟弟!你們為什麼要逮捕他?”柳子墨的喊聲讓他離開了正常
路線,沒有直接走向停在門口的那輛吉普車,繞了一個小彎,上前來問了幾句。柳
子墨首先將柳子文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才將自己簡單地介紹了一番。那人只對柳
子墨有興趣,也不問他的想法,當即對身後那個參謀模樣的人說:“馬上同軍區氣
象臺聯系,我替他們找到一個大科學家了。”柳子墨說:“毛遂自薦的事我已經在
武漢大學做過了。”此時此刻他只想提請軍事管制委員會尊重史實,不要一手遮天,
重蹈當年在蘇維埃佔領區內肅反的悲劇,更不要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及過河拆橋。
柳子墨也覺得可以在這種級別的人物面前說說,兩年前傅朗西如何找到柳子文,大
量拋售從別處繳獲的法幣,致使武漢三鎮的金融經濟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加快了
國民政府倒臺的速度。很難分清楚花旗銀行大樓新主人模樣的人是真誠還是在演戲,
只見他一改先前和藹可親的態度,正告柳子墨:“你所說的,絕對不是事實!反動
政府的八百萬大軍,是在戰場上輸給我們的。你所說的傷及無辜百姓的事,我們絕
不會做。”這位花旗銀行大樓新主人說,某些人也許會假借名義,自作聰明幹些違
背原則的事情,懷柔之心有餘,鬥爭力量不足。“在此,我奉勸你不要在外面亂說
亂動,這種關係人民政府名聲的事情可是比天還大,掉在地上誰也擔當不起。對那
些別有用心地散佈政治謠言的人。我們會毫不留情地使用最嚴厲的鎮壓手段。”總
而言之,他要柳子墨切莫將某些人當成青天老爺和保護傘,如果柳子墨還有別的事
情可以做,該去哪裡趕緊去哪裡,賴在這裡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還會適得其反。
後來柳子墨藉著路燈仔細閱讀手中的報紙時,發現那位花旗銀行大樓新主人真
的沒有虛張聲勢,在最顯要位置上的社論,明白無誤地批評一些人,在近一年的時
間裡,對那些完全公開、半公開、完全不公開的敵人,鎮壓乏力,寬大:無邊。該
殺不殺,該抓不抓,重刑輕判,久押不問,拖延判決。監而不牢。管而不嚴,使罪
犯有機可乘。柳子墨真的像花旗銀行大樓新主人所說的那樣,不再對任何人心存幻
想。
柳子墨從花旗銀行大樓出發,緩步走到成安坊,轉述雪檸的口信,讓鄧裁縫不
要再記著雪家的春夏秋冬,有衣服需要他做時,一定會付工錢和布料錢。旗袍店門
前冷清下來了,那些愛找鄧裁縫做旗袍的女人,多半因為家裡有人被軍事管制委員
會以各種各樣的名義緝捕拘押而深陷恐怖陰影之中,再也無心像往年那樣讓身上的
衣著與剛剛到來的季節一樣新鮮。鄧裁縫要柳子墨在店裡暫時住下來,柳子墨卻固
執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家裡。
到了循禮門附近,才發現柳家的房子被軍事管制委員會的人查封了。隔著一條
街,柳子墨衝著那些把守大門不許任何人進去的武裝人員無可奈何地跺了幾腳,轉
過身來,在街上盲目地轉了一陣,不知不覺中聽到一個女人叫著自己的名字,定下
神來一看才明白自己又轉到了鄧裁縫的旗袍店門前。阿彩已經等在那裡。說起來才
明白,阿彩在軍用卡車上所示意的,正是要他到鄧裁縫店裡與自己會合。相比從前,
阿彩說話時的眼神和善了許多。關於柳子文,阿彩說到傅朗西有難言之隱時,自身
似乎也有難言之隱。她要柳子墨及早迴天門口去,這邊的事儘可能相信傅朗西,不
只如此,已經有不少一向支援人民政府的工商界要人,在向軍事管制委員會施壓。
人民政府內部也有不少人反對這種出爾反爾的行為,不出意外的話,結果應當是樂
觀的。
第二天一早,柳子墨就到了位於江漢關邊的客運碼頭,上了到蘭溪的客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