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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難忍。夜露很重,樹幹上佈滿了一層淋漓的冷汗。月亮已落到西邊的山巒背後,幾顆綠色的星辰在蒼白的天幕上閃爍著。山谷中霧氣濛濛,幾隻黑乎乎的野獸站在溪邊用舌頭舔水。他聞到了腥羶的味道,並聽到震盪山谷的猛獸的呼嘯。
天亮了,太陽出來了,山谷裡的霧白茫茫的。他冷,走到陽光裡曬著,看到身上,一道道的鞭痕,有許多白色的化膿小瘡,一片片腫脹的包塊,被蚊子和小咬叮的。這哪裡還像個人!眼淚差點流出來。曬得面板髮了癢,但雙腿間那一窩東西,命根子,種袋子,冷得硬的像石頭,拘上去,小肚子鈍痛。他想起古老的說法:男人最怕冷的地方是蛋子,女人最不怕冷的地方是奶子。他揉著蛋子,感到冰在慢慢融化,有一些涼涼的溼氣,被揉出來了。他後悔把身上的號衣扔了,怎麼說那也是套衣裳,白天能遮擋身體,夜裡能避蚊蟲。他在樹下找了一些熟悉的野菜,苦菜子,車前草、錐蒜、扁蓄。這些無毒,他吃了。有很多漂亮的野菜、野果,不認識,不敢吃,怕中毒。在山坡上他發現了一棵野梨樹,地下落著—層黃|色的小梨子,有一股發了酵的酒糟的味道。他嘗試著吃了一顆,酸甜酸甜,跟中國的梨味一樣的,高興極了,放心地吃了一個飽。然後想記住這棵樹,轉著尋找標記,可四周全是樹,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雖說太陽昇起的方向是東,但那是中國的定位法。小日本的太陽,是不是也是東昇西落呢?他想起太陽旗在火車站前的旗竿上飄揚的情景。回家,他想,跑出來不是本事,也不是目的,回家,高密東北鄉,山東省,中國。他的眼前,出現了那個天真少女的影子,她的清秀的長臉兒,高高的鼻子,白皙的豐滿耳朵。想到她,他的心像沉浸在酸甜的秋梨汁裡。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日本的北海道地方,應該和中國的長白山連在—起,只要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就能進入中國。他想,小日本小日本,彈丸小國,我豁出去三個月,把你走到頭。他甚至想,只要我走快些,也許能趕上回家過年。娘死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上官家的女兒娶過來,好好過日子。他打定主意,決定去找回昨天黃昏時扔掉的衣服。他小心翼翼地往回走,生怕狼狗從林子裡撲出來。中午時,他感到應該到了那地方了,可眼前的景色卻與昨晚看到的大不一樣。昨天他沒發現竹子,今天卻看到,山谷裡有黑面板的蓬頭散發的大樹,有直鑽到陽光裡去的白樺。有一叢叢紅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花樹,真是鮮花爛漫,時濃時淡的花香滿山谷。那麼多鳥,蹲在樹枝上,好奇地打量著他。有他能叫出名字的,有些叫不出名字,都生著華麗多彩的羽毛。他想要有把彈弓就好了。
整整一天,他都沒轉出這條山谷。那條小溪像個調皮的孩子跟他捉著迷藏。狼狗沒有出現。衣服也沒找到。中午的時候,他從一棵躺在水邊的腐爛樹幹上,掰下一片白色的木耳,試探著嚐了嚐,木耳脆生生的,有一股淡淡的辛辣味道。他放心大膽地把滿樹幹上那些層層疊疊的木耳全部吃光。傍晚的時候,他感到腹痛,肚子脹得像鼓一樣,一敲嘭嘭響。然後他就嘔吐,腹瀉,眼前的東西都變得又粗又大。他舉起手,看到手指都像水蘿蔔。在溪流的平緩處,他在水面上看到自己腫脹的臉,兩隻大眼腫成一條細縫,臉上所有的皺紋都消失了。他疲乏又絕望,鑽到一叢灌木下,躺了下來。這一夜他神昏譫語,眼前晃動著許多像大樹一樣的巨人,還經常地感到一隻只色彩斑瀾的老虎圍著這叢灌木轉圈子。天亮時,他覺得心裡痛快了一點,肚子也消下去了。臉也不腫了。在溪水中他的臉嚇了他一大跳。一夜上吐下瀉,使他瘦脫了形。
大概度過七個或者是八個夜晚後的早晨,他遇上了兩個熟悉的勞工。當時他趴在溪邊,正把頭紮在水面,學著野獸的樣子喝水,就聽到從溪邊一棵大橡樹上,傳下來一聲輕輕的問詢:“是鳥兒韓大哥嗎?”
他跳起來,躲到灌木叢裡。久違了的人聲把他嚇了個半死。這時,他又聽到了來自橡樹梢頭的問訊,但這次是一個沙啞的成年男子的聲音:“是鳥兒韓吧?”“是我,是我呀!”他狂叫著從灌木叢中鑽出來。“是鄧大哥吧?我聽出來了,還有小畢,我總算找到你們了……”他跑到橡樹下,仰著臉往上望,猝然冒出的淚水,沿著他的眼角流向耳朵。樹上的老鄧和小畢,解開把自己捆在樹杈上的腰帶,沿著長滿青苔的樹幹,笨拙地滑下來。三個人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哭著,叫著,歡笑著。
三個人拉開一點距離,鳥兒韓的目光在老鄧和小畢的臉上來回跳動著,老鄧和小畢的目光卻始終盯著烏兒韓。。
他們終於安靜下來,交流著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