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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長為難地看看公證員,說:“老的老糊塗,小的精神病,怎麼辦?”
公證員說:“有錄音錄相為證,強制執行吧!”
文管所長一揮手,十幾個保安擁了進來,強行把上官魯氏和上官金童拖出屋子。上官魯氏晃動著滿頭白髮,像頭老獅子一樣掙扎著。上官金童卻只管連聲求饒:“別電我……別電我呀……我有精神病……”
上官魯氏掙扎著向那幾間草屋爬去,保安們把她的手腳捆綁起來。她氣得口吐白沫,昏厥過去。
保安們把屋裡的幾件破舊傢俱和幾床爛被子扔出來。紅色的推土機高舉著那密佈著鋼鐵巨齒的大鏟子,鐵煙筒強勁地吐出一環追著一環的菸圈兒,呼呼隆隆地衝向塔前小屋。上官金童感到那紅色的巨物是衝著自己壓過來的,他恐怖地靠在古塔潮溼的基座上,大睜著眼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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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危急關頭,失蹤多年的司馬糧從天而降。
其實,十幾分鍾前,我就看到那架草綠色的直升飛機在大欄市的上空盤旋著。它的大蜻蜓一般的身影從高地上空輕快地滑過去。它越飛越低,有好幾次它的下垂的大肚子幾乎擦著了古塔圓溜溜的尖頂。它的屁股高高地翹著,頭頂那個快速旋轉的螺旋槳攪起了一股股的旋風,發出了嗡嗡的、令我的腦子發昏的聲響。在耀眼的舷窗那兒,我看到有一顆圓溜溜的大頭探出來,往地上張望著。沒來得及讓我看清眉眼,他就呼啦一下閃過去了。紅色的推土機吼叫著,履帶嘩嘩啦啦地響著,像個恐龍時代的怪物高舉著它的巨鏟觸到了塔前的房屋。門聖武老道士穿著黑色道袍的幻影在塔前一閃,接著便消逝了。我忍不住叫喊著:“別電我,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還不行嗎?”
草綠色的直升飛機又盤旋迴來,它的身體傾斜著,扇起一股股黃|色的煙塵。一個女人的身體從舷窗裡伸出來。她的喊叫聲在直升機震耳的轟鳴裡勉強能夠聽得到:“住手……不許毀壞……古建築……秦吾金……”
秦吾金,是那個教過司馬庫也教過我的秦二先生的孫子。他當上了文物所長不搞文物搞開發。他現在正捧著我家那個青瓷大碗仔細觀賞著。他的眼睛是那麼亮。他腮上的肌肉也在顫抖著,直升機上的吶喊顯然使他吃了一驚。他抬頭觀望時,直升機又飛回來,一股煙塵把他吞沒了。
終於,這個草綠色的大傢伙在塔前的空地上落下了。它落地後還喀啦喀啦地抖動著,那些扁平的、像老耿挑蝦醬時使用的大扁擔一樣的螺旋槳,還在它頭上傻不拉唧地撲稜著。越撲稜越慢,終於不撲稜了;哆嗦了幾下,停住了。它瞪著眼趴在那兒。舷窗把它的肚子照亮了。一扇門從它肚子上開了。先是有一個穿皮衣裳的人踏看小梯子蹦下來,接著下來一個穿著桔黃|色風衣的女人。她像一塊醒目的黃顏色。圓潤的屁股在梯子上、在桔黃風衣裡撅著。她穿著羊毛裙子,也是黃|色的,但跟風衣的黃不一樣。風衣黃得鮮亮。裙子黃得黯淡。她的腿肚子繃得很緊。她終於轉過臉了。按照我看人的習慣,我先看到了她的遮擋在風衣、薄毛衣裡的Ru房,是兩隻很大很胖的傢伙,沒穿|乳罩,奶頭歪著腦袋緊貼著細羊毛高領套衫。這套衫也是黃|色,跟羊毛裙黃得基本一致。一個金的大胸墜子暗藏在兩隻Ru房之間。她的臉是長方形的,氣派得很,頭上是一個螺絲旋紋大分頭。頭髮黑得呀,流油;頭髮密得呀,根本看不到頭皮。我認出了,她是我母親的外甥、魯立人和上官盼弟的女兒魯勝利。她當市工商行行長時,市裡流傳過一陣子她專吃末足月引產嬰兒的謠言。為什麼說是謠言呢?
因為她新被提拔為大欄市的市長。原市長紀瓊枝因患腦血管疾病不幸去世,有人說她是氣死的。我有神經病,一點也不假,我永不否認,但什麼事我也清楚,魯勝利靠什麼當上了市長我也清楚,但我不告訴你們。她繼承了我五姐的體魄但她比我五姐既有風度又有派頭,果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她平時走路昂首挺胸,像大洋馬一樣。一個大腦袋的中年男人從直升飛機肚子裡鑽出來。他穿著一身名貴的西裝,扎著又大又寬的領帶。魯勝利跟他走在一起,難以施展開她的洋馬步伐。
那個大頭的中年男人腦門子有點禿了,但卻一臉的頑童相。他的雙眼神采奕奕,變化莫測,肥大的鼻子下骨朵著一張美麗而豐滿的小嘴,兩扇又白又胖的耳朵,大耳朵垂子像火雞的肉冠子一樣沉重又臃腫。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臉,當然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臉。這樣的大福大貴的面相是註定要做皇帝的,是註定了豔福齊天,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陪伴的。我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