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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被氣浪掀到空中的熱水,嘩啦啦響著落在漩渦中。河水上飄蕩著一股薄薄的白煙。她聞到了一股香噴噴的硝煙味道。她費勁兒地思想著眼前的情景,雖然想不明白,但卻感覺到一種興奮不安的情緒在心中湧動。她想喊叫,眼睛裡卻突然迸出了幾大滴淚水,啪噠啪噠地落在了地上。我為什麼要哭呢?她想,我沒有哭,那為什麼要流淚呢?也許不是眼淚,是濺到臉上的河水。她感到腦子完全混亂了,眼前的一切:閃閃發光的橋樑、濁水翻滾的河流、密密麻麻的灌木、驚慌失措的燕子、呆若木雞的妹妹們……雜亂的印象,糾纏在一起,像一團理不出頭緒的亂麻。她看到最小的妹妹求弟咧開嘴,緊閉著眼,兩行淚水掛在腮上。周圍的空中,畢畢剝剝一片細響,宛若無數乾透了的豆莢在陽光裡爆裂。河堤的灌木叢中,隱藏著秘密,悉悉索索,好像有成群的小獸在裡邊潛行。適才在灌木叢中看到的那些綠衣男人無聲無息,灌木枝條肅然上指,金幣般的葉片微微顫抖。他們果真藏在裡邊嗎?他們藏在裡邊幹什麼呢?她困難地想著,突然,她聽到,一個扁扁的聲音,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呼喚著:
“……小妹妹,快趴下……小妹妹們……趴下……”
她尋找著那聲音的出處,目光飄搖。腦袋深處好像有一隻螃蟹在爬行,疼痛難捱。她看到,一個黑得耀眼的東西,從半空中飛落下來。石橋東邊的河水中,緩緩地升起一根水柱,那水柱有牛腰那麼粗,升到河堤那麼高時,頂端驟然散開,好像一棵披頭散髮的銀柳樹。緊接著,硝煙的氣味、淤泥的氣味、臭魚爛蝦的氣味,撲進她的鼻腔。她的耳朵裡熱辣辣的,什麼也聽不到,但她似乎看到那巨大的聲音像水一樣湧向四面八方。
又一個黑得耀眼的東西落在河水中,水柱照樣升起。一塊藍色的東西紮在河灘上,邊沿翹起,狀若狗牙。她彎下腰,伸手去撿那藍東西,指尖冒起一股細小的黃煙,尖刻的疼痛,飛速地流遍全身。猛然間,她重新聽到了喧鬧的世界,好像那灼手的疼痛從耳朵裡鑽出,頂開了堵住耳朵的塞子一樣。河水吱吱啦啦響著,水面上蒸氣滾滾。爆炸聲在空中隆隆滾動。六個妹妹中,有三個咧著大嘴嚎哭,另外三個,捂著耳朵趴在地上,屁股高高地翹著,好像荒草甸子裡那種傻笨傻笨、被人追急了便顧頭不顧腚的禿尾巴鳥兒。
“小妹妹!”她聽到有人在灌木叢中大聲喊叫,“快趴下,趴下,爬過來……”
她趴在地上,尋找著灌木叢中的人。她終於看到,在一叢枝條柔軟的紅柳裡,那個黑臉白牙的陌生男人對著自己招手,喊叫:
“快,爬過來!”
她的混沌的腦袋裡裂開了一條縫隙,透進一縷白色的光明。她聽到一聲馬嘶,扭頭看到一匹金黃|色的小馬,豎著火焰般的鬃毛,從石橋的南頭跑上石橋。這匹美麗的小馬沒拴籠頭,處在青年與少年之間,調皮,活潑,洋溢著青春氣息。這是福生堂家的馬,是樊三爺家東洋大種馬的兒子,樊三爺愛種馬如兒子,這金黃小馬,便是他嫡親的孫子啦。她認識這匹小馬,喜歡這匹小馬。這匹小馬經常從衚衕裡跑過,引逗得孫大姑家的黑狗瘋狂。它跑到橋中央,突然立住,好像被那一道穀草的牆擋住了去路,又好像被穀草上的酒氣燻昏了頭。它歪著頭,專注地看著穀草。它在想什麼呢?她想。空中又啾啾地尖叫起來,一團比熔化了的鐵還要刺眼的亮光在橋上炸開,驚雷般的聲音,似乎在很高很遠的地方滾動著。她看到那匹小馬突然間四分五裂,一條半熟的、皮毛焦糊的馬腿掄在灌木枝條上。她感到噁心,一股又酸又苦的液體從胃底湧上來,衝到喉嚨。她的腦子一下子清楚了,明白了。透過馬的腿,她看到了死亡。恐懼襲來,使她手腳抖動,牙齒碰撞。她跳起來,拖著妹妹們,鑽進了灌木叢。
六個妹妹,緊緊地圍著她,互相摟抱著,像六個蒜瓣兒圍繞著一根蒜莛。她聽到左邊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嘶啞地喊叫著什麼,但很快就被沸騰的河水淹沒了。
她緊緊地摟著最小的妹妹,感到小傢伙的臉燙得像火炭一樣。河面上暫時平靜了,白色的煙在慢慢地消散。那些啾啾鳴叫著的黑玩藝兒,拖曳著長長的尾巴,飛越過蛟龍河大堤,落到村子裡,隆隆的雷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村子裡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和大物傾倒的譁啷聲。河對面的大堤上,沒有一個人影,只有一株老槐樹,孤零零地立著。槐樹下邊,是一排沿河排開的垂柳,柔長的枝條一直垂到水面。這些奇怪的、可怕的東西,究竟是從哪裡飛出來的呢?她執拗地想著。“啊呀呀呀——”,一個男人的嘶啞的喊叫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