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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壁,冒險拍完差不多全部畫面後,才幸災樂禍地告知了這一點。南希當然也大上其當,並把幻燈片拿到美國去放映了。格勒雖未同行,卻把相機交給了韓興剛,請他代拍巖畫。他不敢捉弄格勒,所以格勒現存的日木棟巖畫資料基本可靠。
離開日木棟巖畫前,韓興剛又丁丁當當敲鑿了一批動物畫。他說下次再來,還準備用汽油噴燈燒灼畫面進行仿舊處理。
我曾兩次去過藏北高原腹地的絨馬區加林山,那裡遠在日土以東千里之外,有眾多的石頭畫,是刻在一種含鐵質的有青褐色光澤的大小石頭上的。多為動物形象而少見人物。雙湖以南文部扎倉一帶也有這類石頭畫,也許畫家們的情致相通,韓書力就曾提醒說,加林山石畫已有不純因素了,與他同去的畫家在那裡留下了手跡,而且都刻在容易搬動的較小的石塊上。
豈止畫家!和我一路前往的與美術無緣的人也曾在加林山的石面上鑿來敲去,待我第二次去看,還在,而且經風吹日曬都如史前的古舊了。
原始巖畫現象如同葉脈一樣延伸展布於亞洲大陸。我已沿這片葉脈的主幹——南向印度、北抵阿爾泰——瀏覽過差不多所有巖畫點,是透過實地踏勘和圖片錄影瀏覽獲知的。長達萬餘里的石頭上的形體生命,自成世界,縱貫中央亞細亞。花環圍繞著乘騎,以舞姿行進的人們(印度巖畫);打獵者、舞者、雜技者的群體(拉達克巖畫)、揹負行囊沿山道側身行走的小人佇列(日土);形單影隻的犛牛野羊(雙湖);獵獲(和田);站臥、衣裸的男女們(呼圖壁);步獵騎獵、繁殖格鬥(阿勒泰)……
往古時空透過這些群體形象存活於石質檔案中。
據我所見,這一萬里主脈上的巖畫除呼圖壁之外,一應內容、風格、手法大同小異,具有樸實稚拙、簡約粗放的總體風格。呼圖壁巖畫與它們有三點不同,一是主題為較單一的生殖祈望,二是人物竟大到真人大小,三是畫技圓熟,頗具幾何式的古埃及之風。而呼圖壁巖畫與齊吾普巖畫中皆有小人群。
原始巖畫分佈地域散漫而廣大,時間跨度想必漫長。有人認為,世界範圍內的山地巖畫出現的上限在舊石器時代晚期,亦即萬年之久;至於下限,我認為可截止到文字出現之時,我是聯絡了西藏巖畫情況得出這一結論的。
原因之一,迄今所發現的巖畫,大都位於人跡罕至之處甚至無人區——當然,不存在在有人區而未被發現的巖畫——而這些地區的古代自然地理環境顯然是適於人類生存的,並且都留下了某些傳說和痕跡。而正因為千百年來少有人煙,才使巖畫免遭損壞,得以儲存至今。例如藏北加林山一帶的廣大荒漠地帶,本是近二十年來才開發的無人區,但該地區並非自古無人居住已成常識,因為藏北經常發現舊石器和細石器,有些地方還殘存某些廢墟及屍骨。
其二是,就巖畫內容看,幾乎盡是自然與生活畫面,而不見今日各類宗教痕跡。據此判斷應為早期人類所為。尤其西藏,千餘年來佛教已滲透於生活的各個領域,生活與藝術無不帶有宗教色彩,即使民間的各式工藝如編織、繪畫、雕刻、敲鑄,也少有純自然圖案。
其三是,在石壁上作畫,不全是亞洲人特有的興趣。在人類童年曾形成全球現象。但自從人類發明了紙筆文字,這種遊戲便就中止了。
至於以巖畫的製作手段和畫風來判斷年代,則大大地不足為憑。何以見得?因為我一向認為民間藝術家的創作活動,即使遠隔一個千年、兩三個千年,一萬里,兩三萬裡,遠隔不同時空也源出同一個原始思維。現今西藏的石雕、經板雕,不是專家就難以鑑別其年代和價值,而我就時常驚驚乍乍宣稱發現了一件珍貴文物,但有人隨後考證說那只是一件新刻的六面棍;在長江源頭的格拉丹冬冰峰下,就只住著一戶牧民。藏曆新年,主人在帳篷內壁拿酸奶用手指抹畫出一隻羊子,寓有牲畜興旺之意。我一眼望去就發了呆:那羊子與遙遠的加林山石頭上刻的羊子一模一樣!
時間、空間跨度大而畫風類同,只能以源出同一思維來解釋了。這個同一的思維應當是牧獵文化的原始思維。巖畫現象因此就成為中亞遊牧文化的重要標誌和遺存。印度——克什米爾——日士——文部、雙湖——和田——呼圖壁——阿勒泰……一線巖畫之鏈中,近幾年發現的藏北高原的幾處巖畫作為重要的補充鏈環而特別具有意義。
這一意義首要的表現在對於研究青藏西部地區史前史、宗教史、人類文化史、美學史提供了形象資料,並隱約提示著原始人群的生活內容、宗教情感和文化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