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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皇帝即位,他更被加封親王“世襲罔替”,意思是子孫世代承襲王爵,而不必按例降襲。在光緒朝,恭親王曾幾度失寵,但醇親王受到的恩典卻是有增無已,極盡人世之顯赫。
我在醇王府裡看見過祖父留下的不少親筆寫的格言家訓,有對聯,有條幅,掛在各個兒孫的房中。有一副對聯是:“福祿重重增福祿,恩光輩輩受思光”。當時我覺得祖父似乎是心滿意足的。但我現在卻另有一種看法,甚至覺得前面說到的那個看戲訓子的舉動,祖父都是另有用意。
如果說二十一歲的醇郡王缺乏閱歷,那麼經歷了同治朝十三年的醇親王,就該有足夠的見識了。特別是關於同治帝后之死,醇親王身為宗室親貴,是比外人知之尤詳,感之尤深的。
在野史和演義裡,同治是因得花柳病不治而死的,據我聽說,同治是死於天花(翁同和的日記也有記載)。按理說天花並非必死之症,但同治在病中受到了刺激,因此發生“痘內陷”的病變,以致搶救無術而死。據說經過是這樣:有一天同治的皇后去養心殿探病,在同治床前說起了婆婆又為了什麼事責罵了她,失聲哭泣。同治勸她忍受著,說將來會有出頭的日子。慈禧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對兒子和媳婦早設下了監視的耳目。這天她聽說皇后去探視同治,就親自來到養心殿東暖閣外,偷聽兒子和媳婦的談話。這對小夫妻萬沒料到幾句私房話竟闖下滔天大禍,只見慈禧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一把抓住皇后的頭髮,舉手痛打,並且叫內廷準備棍杖伺候。同治嚇得昏厥過去了,慈禧因此沒有對皇后用刑。同治一死,慈禧把責任全部安到皇后的頭上,下令限制皇后的飲食。兩個月後,皇后也就被折磨死了。皇后死後,慈禧的怒氣還不消,又革掉了皇后的父親崇絝的侍郎職位。第二年,有個多事的御史上了一個奏摺,說外邊傳說很多,有說皇后死於悲痛過度,有說死於絕粟,總之,節烈如此,應當表彰,賜以美諡云云。結果皇后的諡法沒有爭到,這位御史把自己的官也丟了。
在同治死前,慈禧同治母子不和已是一件公開的秘密。我在故宮時就聽到老太監說過,同治給東太后請安,還留下說一會話,在自己親生母親那裡,簡直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同治親政時,慈禧在朝中的親信羽翼早已形成,東太后又一向不大問事;皇帝辦起事來如果不先問問西太后,根本行不通。這就是母子不和的真正原因。慈禧是個權勢欲非常強烈的人,絕不願丟開到手的任何權力。對她說來,所謂三綱五常、祖宗法制只能用來適應自己,決不能讓它束縛自己。為了保持住自己的權威和尊嚴,什麼至親骨肉、外戚內臣,一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同治帝后之死,可以說是慈禧面目的進一步暴露。我祖父如果不是看得很清楚,他決不會一聽說叫兒子去當皇帝就嚇得魂不附體。參加了那次御前會議的翁同和在日記裡寫過,當慈禧宣佈立載湉為嗣的話一出口,我祖父立即“碰頭痛哭,昏迷伏地,掖之不能起……”
按照祖制,皇帝無嗣就該從近支晚輩裡選立皇太子。載淳死後,自然要選一個溥字輩的,但是那樣一來,慈禧成了太皇太后,再去垂簾聽政就不成了。因此她不給兒子立嗣,卻把外甥載湉要去做兒子。當時有個叫吳可讀的御史,以“尸諫”為同治爭嗣,也沒能使她改變主意。她只不過許了一個願,說新皇帝得了兒子,就過繼給同治。有一位侍讀學士的後人,也是我家一位世交,給我轉述過那次御前會議情形時說,那天東太后沒在場,只有西太后一人,她對那些跪著的王公大臣們說:“我們姐兒倆已商議好了,挑個年歲大點兒的,我們姐兒倆也不願意。”連惟一能控制她一點的東太后也沒出來表示意見,別人自然明白,無論是“尸諫”還是痛哭昏迷,都是無用的了。
從那以後,在我祖父的經歷上,就出現了很有趣的記載。一方面是慈禧屢賜恩榮,一方面是祖父屢次的辭謝。光緒入宮的那年,他把一切官職都辭掉了。“親王世襲罔替”的恩典是力辭不準才接受的。這以後幾年,他的惟一差使是照料皇帝讀書。他於得兢兢業業,誠惶誠恐,於是慈禧又賞了他“親王雙俸”、“紫禁城內乘坐四人轎”。後來恭親王失寵,革掉了議政王大臣,慈禧太后又命軍機大臣們,今後凡有重大政務要先和醇親王商議,這等於給了他更高的職務。按例,男子結婚便算成年。光緒如果結了婚,太后理應歸政。這是慈禧極不情願的事,於是就在光緒婚前,由奕囗帶頭向太后叩請繼續“訓政”。清朝建立新式海軍,奕囗接受了這個重任,海軍初步建成之後,他須代表太后去檢閱,偏要拉著一位太監同去,因為這位李蓮英大總管是慈禧的心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