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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書。
三十多年前那個旱季,14歲的女戰士潘東旭和她的戰友在暗無天日的深山老林裡整整走了兩天,傍晚時分他們終於來到一座大山跟前。從山下望上去,山頭繚繞幾絲雲霧,一隻碩大的夕陽像紅氣球那樣漂浮在頭頂上,林海深處隱約顯露出幾座山寨竹樓的尖頂,這就是他們未來的戰鬥崗位蠻光大山。
當地山民都以驚訝的目光迎接這群從山下跌跌撞撞闖進他們生活中來的游擊隊員。守備隊沒收了當地封建山官一幢兩層木樓,動員當地老百姓,花了幾個月時間改造木樓,夯土為牆,四周挖出深壕,修起哨兵崗樓。當第一批犯人押進來的時候,這座緊挨著山寨的蠻光監獄已經基本落成。
我說:你能講講有關暴動分子的情況嗎?比如蔡東、楊宏建,你認識他們嗎?
小潘回說:守備隊的任務只是看守在押犯人,比方我就根本不認識你說的那些男犯人。但是隻有一個犯人例外,他是個北京知青,是我從前線押解回監獄的犯人,而且因為他跟我哥哥是戰友。
這個被人稱作“衛眼鏡”的北京知青個子又高又瘦,背有些佝,戴一副白邊框近視眼鏡,文弱書生的樣子。這個文弱書生在游擊隊卻名氣很大,他講起話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張口馬列主義,閉口毛澤東思想,所以別人都管他叫理論家。理論家的罪行特別嚴重,所以別人捆著繩子,唯獨他銬著一副亮鋥鋥的手銬。他不知從哪裡聽說女戰士是潘國英的妹妹,一路上悄悄同她套近乎,然後煽動她開啟手銬放他們逃跑。他還對女戰士說如果換了潘國英一定會放了他們,還胡說要去尋找真正的馬列主義。
我說:衛眼鏡的罪名是什麼?
小潘說:反革命陰謀集團,還是首犯。
我說:你認為衛眼鏡是反革命嗎?
小潘困難地點點頭說:那時候我年紀太小,而且哥哥剛犧牲不久,對一切反動派充滿仇恨。我朝天開了一槍,厲聲訓斥道,誰再敢亂說亂動我就槍斃他!衛眼鏡才老實下來。後來監獄暴動,聽說都是這個人的主意。
於是我知道監獄暴動是因為暴動分子策反了一個知青看守裡應外合,這個知青名字叫宮齊。可惜小潘對宮齊知之甚少,她只知道這個男知青是在前線負傷後才調到監獄當看守的,一條腿有點跛,沉默寡言,不大為人注目。
我希望小潘談談暴動細節,比方多少犯人暴動,打死多少人,知青入獄的前因後果,為什麼鋌而走險等等。小潘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在暴動之前已經調離監獄,去到一支女兵部隊。據我所知,那場暴動除了留下許多屍體,活著的人已經失散,無影無蹤。
我們一起陷入沉默。茶樓很靜,我看見一片沉重的烏雲從地平線上湧出來,漸漸遮蓋歷史廢墟。我惆悵地說:那就講個當看守的故事吧,你心中的蠻光監獄。
小潘盯著手中的茶杯說:好吧,我講個故事,這個故事埋在我心底已經生了根……她是個女特務。
6。女特務
女特務沒有名字,她在女牢編號為一號,所以都叫她女一號。女一號長得很漂亮,走到哪裡都會照亮人們的眼睛。可是誰也弄不明白,這樣一箇中國女子為什麼非要當女特務。小潘說,一個更為糟糕的特殊情況是,女一號懷孕了。
她當然是帶著身孕入獄的,沒有人知道她結婚沒有,怎樣懷孕的,她肚子裡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是怎樣當上女特務的等等。連守備隊長都一無所知,這一切都是謎,謎底在上級機關的檔案裡。
犯人白天被全副武裝的戰士押解著勞動,搬石頭運土蓋房子,有時候還要開荒種地,女犯人也不例外。女一號身體柔弱得像根草,可以肯定她從前不是幹勞動的,她搬不動石頭,也挑不動泥土,於是她只好跪在地上,把裝滿泥土的竹筐一寸寸向前挪。開荒種地,鋤頭把纖手打起血泡,但是她並不反抗,也不偷奸耍滑,她的臉上有種逆來順受的認命表情,好像她受到懲罰是應該的。天長日久,女戰士小潘便無法不同情她,有時小潘會主動放她歇工,或者提前讓她回牢房休息。這時候女一號就會感激地垂下眼簾,腆著日愈顯形的大肚子,也不看人,像影子一樣遁入監獄的陰影中……
女一號肚子日漸突出,小潘看她實在幹不動重活兒,或者說搬不動自己的肚子,就跟隊長反映派她協助炊事員煮飯。煮飯是一件相對輕鬆的活兒。當上廚娘的女犯人有了用武之地,她四下忙碌著,火苗從灶口探著紅彤彤的臉兒,米湯在鍋蓋下面咕嚕嚕唱歌,炒菜的鍋碗盆瓢奏響一支動聽的交響樂,總之廚房裡瀰漫著一種令人快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