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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坐在一張寬大的硬木傢俱上,劉義盤著腿,我掏出筆記本來準備提問,老鄧小心地把兒子的房門關上,搬來一隻小木凳坐在我們對面。他開口說:我從來沒有接待過客人,我沒有朋友,我的家只屬於我和孩子們,所以我不喜歡被人打擾。你們是我第一次也許最後一次破例接待的客人,因為你們是老知青……
於是他開始講述起來:渡口跳江以後,如何像條無家可歸的野狗在金三角流浪,足跡遍佈薩爾溫江流域。他到過緬甸、泰國和馬來西亞;替人趕過馬幫,種過罌粟和橡膠;也討過飯,入過黑道,險些被人追殺砍死。他整整流浪了13年!直到遇到她太太。兩人一道從馬來西亞種植園返回曼谷安了家,才在這座偏僻小島上居住下來。
老鄧把我們領上閣樓,我看見那是一間乾淨整潔的主人臥室,一張雙人床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出愛情的溫馨氣息。床頭懸掛一幀放大的女人照片,不消說這是臥室的女主人。女主人用一雙美麗寧靜的大眼睛從牆壁上望著我們……
幾年前,一場突然襲來的熱帶颶風毀掉了這個幸福家庭,女主人一去不返。後來男主人就永遠地關閉了閣樓門窗,讓臥室永遠保持女主人出門前的模樣。
老鄧沉默一會兒,忽然出其不意地問我們:你們玩乒乓球嗎?咱們來玩一盤吧。
這個思維的跳躍幅度很大,讓我們一時回不過神來。但是他根本不管我們的反應,開始興致勃勃地做準備。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屋裡確實有張球檯,準確說只有一半,就是我們喝魚粥和就座的這件硬木傢俱。我為此納悶,想不出老鄧發了什麼精神,半張球檯怎麼打球?跟誰玩?
老鄧取出一隻球拍來。他的球拍顯然很糟糕,是一塊什麼木板粘了塑膠膠皮,聽上去很沉悶,根本沒有彈性。乒乓球也是破的,發出難聽的嘎吱聲。但是這一切並不影響老鄧的情緒,他依然興致勃勃,很大弧度地揮舞球拍,把那隻銀球一次次擊向球檯。銀球疾如流星,歡快地從球檯高高躍起,隨即被牆壁擋回來。原來老鄧的對手是牆壁,換言之是他自己。我看見他左騰右挪前撲後退,削球拉球進攻防守,熟練得跟職業運動員一樣。
天氣酷熱,他很快出汗了,簡直汗如雨下。但是他扔掉衣服,赤膊上陣,嘴裡繼續發出兇狠的吼叫,一次次將球擊向那個看不見的對手。他的面孔潮紅,鼻孔裡噴出粗氣,眼睛閃動瘋狂光芒,好像拳擊手已經打到決定勝負的第12個回合,他的敵人正在等待他的致命一擊。那隻銀球疾如子彈,在灼熱的空氣中往返穿梭,一道道白色閃電不時照亮我們的眼睛。
十幾分鍾過去了,隨著一聲爆裂,小球四分五裂,落下一地碎屑。老鄧癱坐在地上,神情頹喪且麻木。我忽然感覺眼睛溼潤。這個老知青,從他往自己肉身上別像章起,就在浴血奮戰,但他縱橫國境的戰場,終究也就是半張乒乓臺,他的敵人,卻不知道究竟是誰!
1、年輪
中國加入WTO之後,國內紀念上山下鄉的慶典活動再次升溫,人到中年的老知青心態平和許多,回憶和懷舊成為活動的主要內容。知青熱衷於聯誼會、茶話會、紀念會、報告會、演講會、師團會、連隊會、歌舞會,演出會,還有許多老知青攜妻帶子,互相邀約包專列、包輪船、包汽車,回到邊疆農場尋根度假,看望老鄉,對後代進行憶苦思甜教育。
新世紀的知青已經從歷史的泥潭中超越出來,他們不再痛哭,不再痛心疾首,而是輕鬆面對。紀念活動也不再成為一場群眾運動,不再具有現實針對性,與轟轟烈烈無關。紀念活動已經具有一種典型的文化性質,將來很可能演變成為一種類似民俗的節日。民俗與立場無關,就像我們今天紀念屈原,與當年楚國秦國的恩怨無關一樣。
我回國後久久無法提筆,原因是情緒複雜。那些老知青的命運始終壓迫著我,讓我無法解脫。修車匠老唐最近獲得政府發放的社群低保救助金,他妻子也在家政中心找到一份工作。當我告訴他叛徒楊宏建怎樣變成一個奄奄一息的吸毒者,怎樣在上帝的讚美歌聲中找到最後歸宿時,老唐眼眶紅了。他用衣袖拭拭眼睛,什麼話也沒有說,依然低頭修補腳踏車。
我的老同學二杜近來好事不斷,他先是被社群評為“自強不息”的勞動模範,出席殘聯表彰大會。接著又申請到社群發放的一筆小額自助貸款,將露天茶館重新加以裝修,取名“娛樂花園”。娛樂花園開張之日,我前去祝賀,對他講述了蔡東和赤軍的最後歸宿。二杜臉上的喜氣消失了。這天晚上我們喝酒,他很快就喝醉了,吐了一地。
城市興起寵物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