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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耀庭叫張大喚了兩個僕從,拿出炮仗煙花,自己領瞭如今已經五歲的一雙雙胞胎兒女——兒子乳名平哥,女兒名喜姐兒,為遙祝遠方關外的姑父姑母平安喜樂之意,開啟了那扇閉合了多年的大門,放著煙花爆竹,兩個孩子捂住耳朵,躲到爹的身後,一邊害怕,一邊卻又發出歡樂的格嘰笑聲,放完了一地的煙花爆竹,這才領了一雙兒女,歡歡喜喜入內。
夜漸漸深了,聚在街頭巷尾的人群才慢慢散去,城中燈火,卻依舊不熄,許多的人家,父見子,兄喚弟,老夥計召老夥計,都在燈下開始合計起開港後的營生,甄家亦是如此,張大連夜喚回了那些如今還在城裡的老夥計,連同東家甄耀庭在內,十幾人圍坐在一張方桌前,點著油燈,商議著事,人人面上都帶著興奮之色。
玉珠和廚娘做了些宵夜,拿到了屋外,叫廚娘送了進去,自己便回了屋,忽聽外頭傳來一陣叫聲:“太太!少爺!少奶奶!姑爺和姑娘回了!”
孟太太連鞋都來不及穿好,領了兒子媳婦一路奔了出去,張大挑了燈籠跟出,行至二門,看見對面來了一雙人影,皆外出便服的裝扮,男子年近而立,頭戴一頂席笠,一襲元色外氅,帽簷下面容清瘦,眉宇溫質,雙目軒邃,身畔那婦人二十出頭,罩了件銀鼠貂毛的連帽昭君氅,正是多年未見的裴右安和嘉芙夫婦二人。
嘉芙喚了聲娘,飛奔著到了近前。
“阿芙!”
孟太太猶在夢中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闊別了多年的女兒,竟突然如此就回來了,奔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緊緊地抱住了女兒,眼淚掉落了下來,七分歡喜,亦三分心酸,母女倆抱淚之時,玉珠亦紅了眼眶,上去向裴右安見禮,甄耀庭在旁,低聲勸了幾句,孟太太方醒悟過來,見裴右安過來,知是要向自己見禮,急忙拭去淚珠,放開了嘉芙,迎了上去,歡喜道:“回了就好!回來就好!正好今日官府也來了訊息,說朝廷重開海禁,你二人今夜又回來,實是雙喜臨門,都快進屋去吧!”
裴右安和嘉芙入內,重新敘了一番話,又去見了老太太,當夜,嘉芙伴在孟氏身邊,如她出嫁前那夜,母女同床抵膝,說不完的話,道不完的情,哭哭笑笑,至下半夜,孟夫人才送女兒回屋。
裴右安還坐於燈下,手握一卷,目光卻是凝然,書頁亦許久沒有翻動,聽到門外傳來腳步之聲,放下手裡的書,起身開門,將嘉芙接入屋內。
夫婦並頭而眠,嘉芙閉目了片刻,手臂慢慢將他腰身抱緊,低低地道:“大表哥,我有些怕……”
明日一早,他們便要去往金龍島了。當年的那位卓爾少年,因了心中一點不滅的明火,成了一隻被折翼的青鳶,失了自由,困在金龍島的那一方狹窄牢籠之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而今再次相見,那少年將會變成如何模樣?少年眼中那一抹曾令她一見難忘的的勃勃神采,又是否依舊?
便是在這一刻,嘉芙的眼前,浮現了出了慈兒牙牙學語,用稚嫩之聲,開口喚出自己第一聲“孃親”之時的一幕,心底裡,忽然模模糊糊地生出了一絲猶如就要失去了什麼似的恐懼。
她知她枕畔的丈夫,此刻必定深知她恐懼源於何處。
他凝視著她的雙眸,良久,慢慢地,將她攬入了自己的懷中,吻了吻她微微泛紅的眼皮子。
“睡吧。”
他低低地哄她,聲音格外的溫柔。
……
次日清早,晨光熹微,裴右安帶著嘉芙來到水師營港,董承昴、李元貴早早已經等在那裡。夫婦登上一艘大船,水手揚帆划槳,朝著外海而去。
大船駛近金龍島的那日,天近黃昏,夕陽下的海面金光泛鱗,嘉芙站在船頭之上,藉著目鏡,眺望著前方那塊變的清晰可辨的黑色陸地,視線裡,漸漸地出現了一艘大船的輪廓,靠的再近些,終於看清楚了,就在海邊一塊平坦的沙灘之上,矗立著一艘嶄新的福船,通體黑漆,頭尖尾寬,兩端高昂上翹,船體長約九丈,前後各有一小風帆,中間一道主帆,遠遠望去,桅杆高聳,宛如觸雲,一個身影,正踩立於那道主桅的頂端之上。
夕陽的金色光芒,照在那身影腳下的一片白色巨帆之上,猶如勾勒出了一幅金邊的底畫,而那道看的還並不十分真切的身影,便是畫中游移的風景,偏他自己卻渾然不覺,一臂抱桅,一臂夠了出去,低頭似正專注於整理著桅頂的那一片纜索。
嘉芙心跳微微加快,轉頭看向身旁的裴右安。他的雙眸一眨不眨,正凝視著風帆頂上那道忙忙碌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