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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彧沉默片刻,忽嗤笑了一聲:“難為我那位二皇叔了。雖當了皇帝,這幾年每逢祭天大典,想必心裡總覺底氣不夠吧?罷了,我這條命,本在幾個月前,就已是被老天收走的。連皇位都被他拿去了,何必還抱著這東西不放?他想要,給他就是了!”
他將玉璽朝著王錦丟來,寶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王錦狂喜,縱身一把抓住,收入了隨身背囊,又道:“小皇上,你也隨我走吧。我保證,只要你不逃,我絕不為難你。”
蕭彧冷冷一笑,手腕一轉,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月光之下,匕刃閃閃,冰芒雪寒。
王錦一怔。蕭彧神色瞬間轉為傲寒:“與人刃我,寧自刃!我死之後,你割我人頭帶去,二皇叔想必也就放心了。泉州甄家與我,半點干係也無。日月昭昭,天地神明。我死之後,你若違背方才誓言,必不得善終!”
他曾貴為天子,坐擁四海,而今墮入塵泥,終日與卑賤為伍,但這一刻,雙目湛湛,令王錦也心生畏縮,竟不敢直視,慢慢低下了頭。
蕭彧轉過身,面向極北遙不可及的無窮漆黑長空,神色莊重,行三叩九拜之禮,旋即起身,站的筆直。
月光下的少年面孔,雋逸孤清,眉目決絕。
他閉目,仰首向著頭頂星空,伴隨一道寒光,匕首揮向自己咽喉,眼見就要血濺三尺,便在此刻,傳來一道隨風之聲:“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王錦,如今你是四品鎮撫,錦衣衛裡紅人,但我若我沒記錯,你是天禧十年丁亥科武舉第三十六名,當年只取三十五人,你本名落孫山,先帝聽聞你素有孝名,不忍留老母一人在鄉,遂帶母入京趕考,盤纏用盡,母子宿於橋洞度日。你於集市乞得一冷炙,自己忍飢,奔回先奉老母。先帝被你孝行所動,破格錄取,添你名於文榜之末,這才有了你的官途之始。先帝於你,先有君恩,後有師恩,時移世易,如今順安王為帝,你不念先帝之恩,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你為了一己榮華,如此逼迫先帝骨血!”
“王錦,你不畏於天?你不愧於人?”
四周黑魆魆一片,海潮洶湧嘶鳴,夜風疾勁吹過,這聲音一字一句,隨風入耳,蕭彧和王錦一同聽到,兩人無不震動。
蕭彧睜開眼睛,循聲回頭,見不知何時起,數丈之外的海堤之畔,竟立了一個男子,那男子一身夜衣,倘若不細看,身影幾乎和這黑夜融成一體。
“你是何人?”
王錦拔刀,厲聲喝道。
那人置若罔聞,只朝蕭彧大步走來,最後停在了他的面前,將他擋在自己的身後。
他轉過臉,朝睜大眼睛望著自己的蕭彧道:“一別多年,皇上可還記得我?當年我離京時,你還是太子,記得才六七歲大而已,我教你讀的最後一篇文章,便是左傳王孫滿對楚子,我記得當時,你還沒來得及交上你的讀書札記。”
他的聲音溫和,語調不疾不徐,月光照出了一張年輕男子的英逸面孔。
蕭彧猛地睜大眼睛,失聲道:“少傅!你是裴少傅!”
那男子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正是。裴右安來遲,讓皇上吃苦了。”
就在這一剎那,少年的眼中迸出了無限的激動和光芒。
他三歲被立為太子,四歲進學,啟蒙之後,他的父皇天禧皇帝為他選定了幾位老師,其中他最喜歡的那位,便是時年不過十四歲的裴右安。
“少傅,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那篇札記,我當時寫好了,等著你來,你卻一直沒有來替我看……後來我登基了,曾四處尋你,卻始終不得你的訊息。我以為你已經……”
他朝裴右安奔了過去,聲已然微微哽咽。
裴右安輕輕拍了拍他,以示安撫。
“裴右安?裴右安!真的是你?你怎會在此?”
王錦終於認出了他,雙目死死盯著,怪聲叫了兩句,滿面的震驚:“你好大的膽子!今上已登基三載,海晏河清,滿朝皆舉,難道你想公然抗命?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投效皇上,以你的才能,皇上必會重用於你。你若執迷不悟,你就不怕我回去了上稟皇上,牽連到你裴家之人?”
裴右安道:“你覺得今夜我還會讓你活著走掉嗎?”
他的聲音依舊平緩,但語調裡的森冷之意,卻是呼之欲出。
王錦一愣,打量了他一眼,隨即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