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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區別,這裡使用的教材全部來自臺灣。比如語文的啟蒙課是“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使用繁體字,而不是大陸學生習慣的第一課“毛主席萬歲”、“共產黨萬歲”。
我問曾焰:你是唱著《東方紅》長大的,你對臺灣教材適應嗎?
曾焰想想說:也沒有多大障礙。都是中國人,“三字經”源遠流長,在古代文化中能找到源頭,所以心情很平靜。
臺灣教材都是翻越千山萬水,經空運,郵遞,然後再由馬幫運進山裡來,所以教科書是公共財物,每當學生讀完一門課程,書本就被留給下一屆新同學。楊林是個好先生,他年年都要受到校方嘉獎,雖然他腿不方便,他還是喜歡同學生一起打籃球,做遊戲,週末帶他們上山野營,講解有關動植物的科普知識。他的同事,昆明知青楊飛回憶說,楊林充滿朝氣,講課生動,深受全校師生的愛戴和尊敬。
這時的曾焰邊教書邊開始醞釀她的第三部鄉情小說《在那怒水澎湃的地方》。滿星疊表面十分平靜,風光如畫,鳥語花香,儘管國際環境變幻莫測,金三角到處都在打仗,但是颱風中心總是平靜而且安全的。事實上這是一種假像,生活中常常會有許多假像矇蔽我們的眼睛和大腦,等到我們看到假像戳破,殘酷的災禍就像隕石一樣已經降臨頭上。
1981年歲末,一百多里外的大谷地發生激戰,很快傳來訊息,國際緝毒組織一名美軍上校被打死。金三角天天都要打仗,這是一個戰爭的世界,所以這個訊息並沒有影響滿星疊的正常生活。太陽照樣升起,農民照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學生照樣背起書包上課,學校書聲朗朗,男女先生照樣進教室講課,像園丁精心哺育幼苗。日子如流水,平靜得連一絲旋渦的跡象也沒有,我想如果不是一個可怕的早上,黑雲突然遮蓋天空,戰爭猝然降臨,對女教師曾焰來說,她的一生也許是另外一種模樣。命運往往是被災難改變的,不管是通往天堂還是地獄。
一瞬間,她的幸福家庭破碎了。
曾焰說,她頭天做了一個夢,先是家裡客廳倒塌,接著一架飛機冒著黑煙從天上掉下來。她想不明白客廳為什麼突然垮掉,而那架飛機又為什麼不好好地在天上飛,非要栽下地來?可是還沒有等她想明白,卻看見丈夫楊林駕著一輛馬車得得地從山坡上衝下來,楊林酷愛運動,可是平時並沒有見他趕過馬車呀?正驚訝間,馬車從她身邊衝過去,她大叫楊林你等等我,沒想到丈夫一回頭,卻是個可怕的骷髏……
她大叫一聲,驚醒來心噗噗直跳,嚇出一身冷汗。
一位姓鄭的昆明籍女教師也有不祥之感,她在滿星疊河邊洗衣服,看見傍晚的山谷裡陰風慘慘,一片黑霧翻滾而來,嚇得她趕快躲回屋子裡去。後來她認為這是一種天象,一種血光之災的預兆,關鍵在於,當時並沒有人讀懂天地玄機。鄭老師現已退休,在金三角小城美塞(又稱夜柿)安度晚年。
公元1982年元月21日,太陽剛剛從東邊山上生機勃勃地露出臉來,這是金三角山區一個草木溼潤和鳥語花香的清晨。學生照例集中在操場上進行集體訓導,然後依次進教室上課,而曾焰則坐在自家門口改作業,她看見自己五歲的小女兒綺綺在草地上玩耍。
這天滿星疊有件重要事情,對老百姓來說並不重要,那就是撣邦聯合革命軍總參謀長張蘇泉過生日。張蘇泉生於1927年,時年五十五歲,民間稱“小花甲”。但是張蘇泉並不張揚,也不大肆操辦,只是按照中國人習慣,親朋好友和老部下老戰友聚一聚,擺幾桌酒菜,熱鬧一番,湊個人氣,據說坤沙將親自為參謀長賀壽。
一切同平常沒有兩樣,空氣清新,山林蔥綠,太陽熱烈耀眼,眼看離中國人的狗年春節還有三天,而金三角的旱季植物罌粟已經進入開花季節,距離收割大煙只有不到半個月。滿星疊有了來來往往的人群,校門口一隊士兵出操歸來,軍營裡響起開早飯的號聲。這時候丈夫楊林從屋裡匆匆走出來,邊發動摩托車邊對妻子說,要去山下清萊府接回正在基督教會學校唸書的大女兒阿馨。曾焰低頭看看錶,七點五十五分,差五分鐘到八點,後來這個時刻就像烙印一樣終生刻在曾焰大腦裡。楊林腿不方便,卻是個一流車手,這輛心愛的日本摩托車幾乎成為他的第三條腿,不論到幾百米外的學校還是上街他都要開車去。妻子曾焰仰起臉來,目送摩托車上的丈夫越來越遠,很快就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山坡上一團淡淡灰霧中。
曾焰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她與丈夫的最後一別。
命運是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