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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降臨的時候,人往往並沒有察覺,比如你發現可疑目標,立即按照軍事教員要求做出正確反應:臥倒,瞄準,扣動扳機,射出一串子彈,可是對方並沒有動靜。於是你高度警惕慢慢靠近,卻發現什麼東西也沒有,沒有血跡,也沒有屍體,於是你暗自慶幸,也許是你看花眼,也許是頭什麼野獸經過。當你剛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槍聲響起來,從一個看不見的暗處角落,從樹後、樹上、地洞或者岩石縫裡,狡猾的敵人開火了,一串串致命的子彈將你打得血肉橫飛。你看不見敵人,敵人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就是可怕的熱帶叢林。美國人就是這樣在越南被打敗的。許多泰國士兵被莫名其妙地打死了,去見上帝還不知道敵人藏在哪裡。
更多時候,士兵明明發現敵人,敵人故意在你面前暴露目標,吸引你注意,可是還沒等你扣響扳機,另外一股敵人卻從後面鑽出來開了火,就像那些卑鄙的小偷,一下子偷走差一點屬於你的勝利。你本想活捉敵人,悄悄尾隨其後,沒想到卻被引進雷區,隨著一串地雷爆炸的轟響和痛徹心肺的慘叫,許多年輕士兵從此失去生命或者健全肢體的某些部分,成了死去的屍體或者活著的屍體。還有士兵謹慎搜尋前進,他們被再三提醒,小心翼翼,不要上了敵人的當。但是他們還是沒能逃脫厄運。因為原本結實的大地突然從你腳下開了裂,裂開一道深縫,於是你就一下子掉進去,掉進一座偽裝得很好的陷阱裡。那是魔鬼地獄,坑底倒插許多鋒利的竹刺、鐵籤和捕獵機關,你像一頭獵物,被戳得渾身都是窟窿,連叫一聲的力氣都沒有……
不可一世的美國大兵在越南戰場吃盡苦頭,最後終於敗下陣來。這種行之有效的叢林戰術被移植到金三角,讓養尊處優的政府軍到處碰壁。政府軍每次發動旱季攻勢都要損失許多官兵,而那些險惡的高山叢林始終站在游擊隊一邊,讓他們望山興嘆無計可施。軍隊打不了勝仗,統帥部乾著急也沒有用,好比屠夫,刀子不快,斫不開硬骨頭,你總不能用牙齒去啃吧?唯一的辦法是,另尋一把快刀,取代斫不開硬骨頭的鈍刀。
有人站出來晉見泰國拉瑪九世國王普密蓬·阿杜德陛下,敬獻一條錦囊妙計。這個人是前陸軍元老屏元帥之子,未來的政府總理差猜將軍。差猜果然是個經世治國之才,他面對錯綜複雜的政治軍事形勢和危難局面,深謀遠慮地開出一個安國治亂的良方,令國王陛下龍顏大悅,批轉內閣採納執行。這條錦囊妙計是:以至高無上的國王陛下的名義,徵召同樣令政府頭痛的前國民黨漢人軍隊前往帕勐山作戰。這樣既可招安盤踞金三角的漢人軍隊,又可達到消除游擊隊後患的目的。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段希文垂垂老矣。
如果說這個龐大的漢人部落還可繼續被稱作軍隊的話,僅僅因為他們還保留軍隊建制,或者從習慣上講,他們當然更樂意別人把他們看作一支軍隊。從1950年兵敗大陸,此後兩次大撤臺,結束勐薩時代和江口時代,蝸居美斯樂,金三角風風雨雨三十年,這些漢人官兵已經徹底改變模樣。從前二十歲的年輕士兵,此時已經年過半百,結婚生子,兒女成行,第三、五兩軍,真正能拿起槍打仗的不過數千人,而老人、家屬和孩子則已經超過十數萬之眾。他們不能再東征西討到處打仗,不能轉移,不能長途行軍,就像一頭註定要變成化石的史前恐龍,不能上天,不能騰雲駕霧,只好在地上同蛇和蚯蚓一道慢慢爬行。這是一種時間的演變,一種物種的蛻變,軍隊是機器,難民是社會,由軍隊而難民,就像萬物最終都要歸於泥土,漸漸完成由特殊人群向普通人群的本質迴歸。
1968年,臺灣國民黨眼看這支失控的難民軍隊一天天改變模樣,鞭長莫及,就像古埃及獅身人面像,臉是國民黨,身體卻不知演變為何物,所以痛下決心,未來的總統蔣經國不遠萬里,親自長途跋涉來到美斯樂,向官兵宣佈蔣介石最後決定:斷絕關係,歸順泰國。
臺灣國民黨忍痛放棄第三、五軍,而泰國政府則對這支漢人軍隊的忠誠程度心存疑慮,抱來的兒子養不家,何況這個兒子是頭狼崽,野性難馴,鬧不好跟你一翻臉,成了引狼入室,誰奈他何?所以歸順談判一直艱難地進行了十多年,就像打太極拳,你一招我一式,斷斷續續,好好壞壞,其中還翻過臉,發生過沖突,雙方始終沒能達成最後協議。
我問雷雨田,雙方分歧的焦點在哪裡?雷雨田沒有正面回答,他說:歸順不是投降,投降沒有權利討價還價,而歸順就要有些合法權利。我們交出武器就連當地山民都不如,因為我們在金三角,是外來人,是難民。在金三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