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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我幹什麼?”
偵察員定住神,才發現面前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從沉沉暮氣中閃爍出來的星光照耀著那人下巴上的濃密鬍鬚和頭上的蓬鬆亂髮,輪廓模糊的臉膛上,有兩點綠幽幽的光亮。憑感覺丁鉤兒知道他衣衫襤褸、骨骼粗大,是個艱苦樸素、勤勞勇敢的好人。他的胸膛裡發出的呼吸聲重濁粗短,間雜著鐵鑼般的咳聲。
“你在這裡幹什麼?”丁鉤兒問。
“捉蟋蟀。”老人把手提的瓦罐往高處舉了舉,說。
“抓蟋蟀?”
“找蟋蟀。”
蟋蟀在瓦罐裡跳躍著,碰撞得罐壁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老人默默地站著,臉上那兩點綠光遊移不定,好像兩隻精疲力竭的螢火蟲。
“抓蟋蟀?”丁鉤兒問,“這裡興鬥蟋蟀嗎?”
“這裡不興鬥蟋蟀,這裡興吃蟋蟀。”老人緩緩地說著,轉過身去,向前挪兩步,無聲無息地跪在地上。玉米的葉片抖了幾下,便垂掛在他的頭顱與肩背上,使他變成一座墳丘。這時刻星光愈加燦爛了,一縷縷清涼的風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真格是來無影去無蹤神秘莫測。丁鉤兒感到肩背僵硬,心裡生出許多寒意。流螢如同夢幻,幽幽地飛行。一瞬間,蟋蟀的淒涼鳴叫聲竟然響徹天地,好像到處都是蟋蟀。丁鉤兒看到,老人捏亮了一支拇指粗細的手電筒,一道金黃的光柱射向地面,在一株玉米的根部,罩住了一隻肥大的蟋蟀。它通體金紅,方頭凸眼,粗腿大腹,擺著一副準備騰跳的架式在那兒喘粗氣。老人伸出一張小網輕輕一罩。它進入了瓦罐。不久,它就要進入滾燙的油鍋,然後進入某個人的肚腹。
偵察員恍惚記起,在一本名為《美食》的雜誌裡,曾有一篇長文,介紹了蟋蟀的營養價值與蟋蟀的多種吃法。
老人膝行著往前去了。丁鉤兒穿過玉米田,向著光明急走。
這是個富有詩意,健康活潑的夜晚,因為在這個夜晚裡,探險與發現手拉手,學習與工作肩並肩,戀愛與革命相結合,天上的星光與地下的燈光遙相呼應,照亮了一切黑暗的角落。明亮的圓球狀水銀燈使那塊長條狀大標牌光彩奪目,丁鉤兒提著水桶眯著眼讀著白標牌上的黑漆仿宋體大字:
特種糧食栽培研究中心
這是一個規模不大的研究中心。丁鉤兒端詳著那幾棟秀麗的小樓和那幾架燈火輝煌的大棚子,心裡想。一位身穿藍制服、頭頂大蓋帽、腰束武裝帶的看門人從門後閃出來,氣沖沖地吼叫:
“幹什麼的?你探頭探腦地往裡看什麼?想來打探賊路嗎?”
丁鉤兒看著他腰掛毒瓦斯手槍、手揮電警棍的囂張模樣,心裡很憤怒,便說:
“小子,你說話客氣點!”
“什麼?你說什麼?”看門的年輕人厲聲責問著,往前逼過來。
“我說你小子說話客氣點!”丁鉤兒是正牌的公、檢、法系統裡的大寵兒,一向橫行慣了,今日竟被這看門人粗聲大氣地斥問,禁不住拳頭髮癢,心情惡劣,開口罵道,“看門狗!”
“看門狗”嗷地一聲叫,跳一跳,離地足有二十厘米高,喝道:“兔崽子,你敢罵老子?老子斃了你!”他從腰間拔出毒氣手槍,瞄準了丁鉤兒。
丁鉤兒笑著說:
“小心別把你自己放倒!用這種瓦斯手槍制人,自己要站在上風頭。”
“嘿,看不出來,你這兔崽子還挺內行!”
丁鉤兒說:
“老子擦屁股就用這種破瓦斯槍!”
“放屁!”
“你們領導來了!”丁鉤兒對著看門人背後呶呶嘴巴。
趁著看門人轉頭回望的功夫,丁鉤兒不慌不忙地舉起水桶,對準他的手腕打了一下,瓦斯手槍應聲落地。隨即飛起一腳,又踢中了握電警棍的手。電警棍脫手飛去。
看門人想彎腰撿槍,丁鉤兒舉著水桶說:
“彎腰就砸你個狗搶屎。”
看門人知道碰上了厲害角色,倒退幾步,扭頭便往那棟小樓跑去。丁鉤兒微笑著走進大門。
一群與看門人同樣裝束的人從小樓裡奔跑出來,其中一個口裡叼著鐵哨子死勁地吹。就是他就是他,那個剛才吃了苦頭的看門人指點著丁鉤兒喊叫著。打這個狗孃養的!保安們一擁而上,十幾根電警棍揮舞著,十幾張小臉緊繃著,活像一窩小瘋狗。
丁鉤兒不慌不忙,伸手至腰間,噢,槍裝在公事包裡,公事包在汽車的駕駛樓裡。
一個臂纏紅袖標、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