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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蓯兒臨近黃昏時從南王別館出發,至上燈時分,人已到翠揚樓門外。
華燈初上,翠揚樓門前掛著幾盞紅色燈籠,看上去有幾分節日的喜慶,行人紛紛,卻少有人能拿著請柬入場。
楊蓯兒對侍從吩咐幾句,她也要緊忙些入場,能參與潘夫子的琴會,機會難得,可能人之生平也僅有一次機會。楊蓯兒也知道自己少有來洛陽的機會,更勿談去河東之地。
很開闊的天井,已經坐滿了來客。正前方掛著“風淡翠揚”的匾額之下,是一方小小的案桌,案桌上擺著一張古琴,潘夫子尚未現身。以楊蓯兒對古琴的瞭解,知道那是失傳已久的焦柳琴,據聞此琴是前朝琴藝大家何聞子的摯愛。何聞子為知音而斷琴絃的故事,在知音人中廣為流傳。
“沒想到焦柳琴真為潘夫子所有。”楊蓯兒心裡嘀咕了一句,在一方小小蒲團上鋪著的軟墊上坐下,而這也是今天參與琴會賓客最好的待遇。為了增加今日琴會聽眾的容量,翠揚樓特地將原本天井裡的桌子搬走,換上一方方蒲團,只有前排待遇好的,才會有一方軟墊。
楊蓯兒坐下,四下觀察了一下,這也是她的習慣,到一個陌生地方要清楚自己所身處的環境。二樓上,雖然每個房間外都掛著燈籠,但大致觀來,房間裡應該不會有客人。琴會開始之前,周圍環境顯得有幾分聒噪,一些人正在談論事情,楊蓯兒聽了聽,似乎是白天潘夫子公講,某家公子在道場裡睡覺,鼾聲如雷。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種事在學子和士子中傳播很快,到下午,已經人盡皆知。
楊蓯兒聽到如此“趣聞”,也只當一笑,她雖然也覺得“某家公子”稍微不可理喻一些,但她覺得,公講這等事,誰喜歡聽自然就認真聽,誰不喜歡聽睡覺也可。凡事不能勉強。
賓客差不多都到齊,楊蓯兒身旁走過來一個剛入場身著士子服的少女,少女手上拿著請柬,正四下張望,等少女發現了楊蓯兒,看到她身邊有個空位,便在她身旁跪坐下來。楊蓯兒看了少女一眼,覺得她很有靈氣,只是在這等公開場合,神態侷促了些。
“這位姐姐,問一句,琴會……何時開始?”少女等了一會,轉而問楊蓯兒道。
楊蓯兒本來以為自己心急,沒想到身邊還有更急的,對少女一笑道:“人到齊,潘夫子差不多就出來了。”
“哦。”少女點點頭,道,“謝謝姐姐。”
楊蓯兒點了下頭,她覺得少女很有禮貌。楊蓯兒回過頭,過了會,再看那少女,少女仍舊在四下張望。她卻不知道,這少女不是心急何時琴會開始,而是心急早點散場,她好早些回去。
“師姐知道這是個苦差事,所以叫我來。”少女自言自語抱怨道。
“來了。”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整個翠揚樓裡突然安靜下來。
只見潘夫子一身灰色布衣,從門口方向進來,繞過賓客席位,從側面到了正前方的案桌之前。潘夫子並非一人前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名中年男子,楊蓯兒知道那是禮部的書記官,潘夫子作為河東名學,在京城的一言一行都會為外界所矚目。
等全場安靜下來,楊蓯兒隱約聽到有些嫋嫋的琴音,似乎從樓上方向傳來,只是聲音不太真切。那琴音,似乎也並非是普通的琴,楊蓯兒豎起耳朵想仔細聽一聽,結果潘夫子的琴音已經響起。
潘夫子舉行琴會,不需要有任何開場白,他只需要坐下,把琴撫弄,就能製造出世上最美好的琴音。等潘夫子的琴音響起,楊蓯兒耳朵無暇旁騖,很快就被潘夫子如清泉流水一般的琴音所吸引。
潘夫子的琴音,很講究禮法,從開篇,到雅,再到頌,繼而琴音也就是整場琴會的全部。在場的聽眾,不但有普通官家學子,還有很多琴界名家,這些名家除了來領略潘夫子高超的琴藝,其實也是一些挑剔的聽眾。外行聽熱鬧,內行聽門道,要是潘夫子的琴聲出哪怕一個音的錯誤,他們也會挑出來。
潘夫子今天的狀態很好,似乎並未受今日公講某家公子酣睡的影響。就在全場聽眾閉目進入到潘夫子琴音中那超脫於世外的靈域空間之時,突然有不太協調“吱嘎”一聲傳來。
楊蓯兒睜眼看了眼聲音傳來的樓上方向,是一間客房的門被開啟,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從門縫探出頭來,往四下瞧了瞧,然後又把門關上。不過門關的不嚴實,房間裡面那原本很細微的琴樂聲,也逐漸變得刺耳起來。
琴樂,講求的是一種境界,不能受外音的打擾。潘夫子本來狀態很好,琴彈的也是沒有任何瑕疵,但他用心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