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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毛驢來到被洪水沖決而形成的幾丈深的斷谷深壑裡,毛驢在溝底無聲息地啃草,我們把草帽往頭底下一枕,十幾個男女學生就那樣齊排排、長條條地躺在草溝裡望天望雲,心事像天空飄渺的白雲,不知歸宿在哪兒。當我們用轆轤從幾丈深的水井裡一次只攪上半桶水時,當我們趕著毛驢車買回每人每月幾十斤玉米麵和二兩食油時,當我們十幾個男女學生輪流當炊事員在北方炕頭大鍋裡燒玉米秸貼玉米麵餅子時,當恆山6月的雪花棉絮般飄逸在我們純真的驚詫和虛妄的激情裡時,我們是那樣虔誠、無慾無求、無望地接受著北方小山村的“再教育”啊!
就是在用草帽蓋臉、躺在溝壑縱橫的小山村的溝谷裡放毛驢和羊時,我未婚的丈夫和我商量他想去一次湖北鄖陽,去認一認他未來的岳父岳母。於是,在北方零下20多度的嚴寒裡我們啟程了。我們乘無棚的大卡車到了北京,我們買了張地圖決定了我們行走的路線。為了省錢,我們沒有買北京直達武漢的車票,我們覺得那樣走太繞遠,我們自以為是地買了北京至鄭州的火車票,因為我們想從鄭州經新鄉、洛陽、南陽、襄樊,最後到丹江口,然後從丹江口乘船,去山裡找我們的父母。
萬萬沒有想到鄭州至丹江口火車根本不是直達,鄭州坐到新鄉需下車,再買火車票到洛陽,到洛陽再下車買至襄樊的火車票,到襄樊再下車買到丹江口的車票,到丹江口必須住一夜天亮才有船。一路上我們吃盡了苦頭,因為沒有錢住旅社,我們只好在火車站度過一個又一個寒夜;要命的是未婚夫給我父母帶的是一口袋土豆和10斤北方小米,我們居然在路上走了5天!他負重了5天!
終於在丹江口乘上了機帆船,當機帆船行走在碧波萬頃的水面上時,我的未婚夫驚歎:“你們這兒有這麼大的水呀!能發多少電呀!”我們那時和當地老百姓一樣,只知道丹江口水庫能發電,別的功能一概不知,更不知南水北調。機帆船走著走著,我就突然傷心起來:我誕生的城池已沉沒在水下,而我領我的未婚夫到達的地方卻是連我也找不到路的山坳啊!
深夜,當我們揹著沉重的土豆、小米,在一個趕夜路的當地農民帶領下,連滾帶爬地摸進父母的小草屋時,一家人又驚喜又傷心地抱頭大哭——父親就怕我們走錯路,接出了十幾裡,他在楊嶺坡上等我們,可我們走岔了路沒能相遇……
這是我的丈夫唯一一次看到丹江口水庫,也許他是第一個有幸看到這個日後有殊命的大水庫的北方男人!但他卻是最終不能喝到這甘甜之水的悲苦的人……
從鄂西北貧窮的小山村回來,我決意嫁給我的丈夫。1971年3月,我們花3角錢從勞動鍛練的公社領了一張結婚證後,就把兩人各自的破被子抱到一個屋了——石垛村的村幹部為我們兩人找了一戶農民的一間空房子。沒有祝福、沒有儀式、沒有傢俱,我們僅花幾角錢買了一個裝縫紉機的紙箱子裝我們的破衣爛衫,我們就這樣結合了!我堅信我嫁給這個北方學生一生會有依有靠、有指有望。可我哪知在我最依戀、最沉浸、最需要他的歲月時,他走了呢……
鄖陽府城:沉沒在江底的絕唱(3)
在蔚州老鎮上古老而有些破敗的四合院裡——遍佈古城池的青磚灰瓦的四合院,有著舊日北京四合院的風格和氣韻——在四合院西下房冰涼的土炕上,我生下了白晰潔淨、體重達八斤三兩的兒子,生下來就睜開雙眼、骨碌骨碌轉著看世界的兒子啊!兩年九個月後,我又在北方冰冷的土炕上生下了我的第二個兒子,生下來紅光滿面、體重七斤六兩的兒子,生下三天才睜開雙眼看世界的兒子啊!
從此,日復一日,我在蔚州古鎮窄瘦的小巷裡穿梭,買菜、買糧、買煤、擔水、上班、送兒子上學;在漆黑的夜裡,我揹著或抱著兒子去醫院給他們治病;在寒冷的冬天,我認識了北方的煤並學會了在鐵爐子裡把它們生著,爐子生著後,冰窖般的小屋便逐漸地暖和了起來;秋涼的時候,我向鄰居的大媽、姐妹們學會了醃菜:粗實的芹菜梗(在我南方的故鄉芹菜只吃葉不吃梗)、碩大肥厚的青椒、鮮紅的胡蘿蔔、嫩綠的黃芥菜、瓷實的元白菜,我都能把它們切成很細的絲,然後放進蔚州人特製的黑亮黑亮的釉缸裡醃起來,幾缸醃菜夠我們一家人吃整整一個冬天。後來,鄉下的婆母來了,她認定我醃的菜比她醃的吃起來香。以至於在物資豐富的今天,我一想起蔚州酸香酸香的醃菜就口流饞水。
丈夫14年不在蔚州老鎮上上班,他分配在一個地直煤礦。他每月只回來兩三天看我和兒子,忙了就不回來。我把所有的思念和愛縫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