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思念的人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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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如酥,一高一低兩道人影並立。 聽說刻的真是自己的碑,陸遠笛默默把傘收回來半邊,陶眠不可避免地被雨打溼。 陶眠:…… “別這麼小氣。你也可以刻我的,禮尚往來。” 他倒是很大度。 陸遠笛明顯不想糾纏於這個話題,她的頭向左一偏,顧園的墓碑進入她的視野。 “今天是顧師兄的祭日。” “……嗯。” 陸遠笛未曾見過活的顧師兄。關於顧園的一切,陶眠講述的有七分,她私下探查的有三分。 顧園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他的天資足以支撐野心,狠絕和冷血是助他披荊斬棘的雙刃。他同樣揹負著悽慘的身世,同樣毅然地選擇復仇。在陸遠笛眼中,他和自己完全是同類人。對於顧園採取的每一個看似毒辣的舉措,陸遠笛遠比陶眠更能理解。他們天然地以最惡的方向揣測他人,留下後患等於背叛自己。 陸遠笛甚至知曉當年霍家之事。顧園將霍氏滅門,師父陶眠因為此事而震怒,師徒二人之間的關係險些一刀兩斷。顧園主動低頭,連年請求陶眠的原諒。但陸遠笛知道他肯定不認為自己是錯的,換作她,也會是相同的做法。 她將做得更隱蔽,最起碼不讓陶眠知道。 不過轉念一想,當年的陶眠還會生氣,他現在對任何事皆雲淡風輕了。 “我記得我幼年時,每年今日,你都會獨自上山,還不讓我跟來。” 陸遠笛下意識地把傘又遮在陶眠的頭頂,看他用麻布擦拭著碑上的泥點。 “你不是嫌煩麼?第一次帶你來這裡,你就嚷嚷著再也不來了。” “哪有人把幾歲的孩子按在墳頭連講好幾個時辰的故事,”陸遠笛回憶起來就有些無奈,“不聽完還不讓走。” “咳,師父這不是才華橫溢麼,憋在心裡堵得慌。” “後來你不讓我跟,我反而偷偷跟去兩次。” “……我就說你這孩子從小一身反骨。” “我看見你在師兄的墓前酩酊大醉。” 陸遠笛彼時年紀小,每天最痛苦的事情便是早起。好在師父不催促,因為陶眠比她更能賴床。 但她知道一年中唯有一個日子陶眠不會睡回籠覺,那就是大師兄的祭日。 某日她下定決心尾隨陶眠,在顧園的祭日當天上山,聽聽師父要和大師兄說什麼心裡話。她怕自己睡過了頭,半夜三更驚醒之後不敢再睡,撐著眼皮,直到隔壁屋傳來起床穿靴的動靜。 她隔著一層窗戶紙,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推門而去,也利索地從床上爬下來,像只偷油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跟在陶眠身後。 她知道顧園的墓地具體方位,提前踩好點,在一片矮矮的灌木叢中趴下。 陶眠距離她有點遠,好在山中靜謐,聽清對方說什麼不成問題。 那時的師父遠遠沒有現在這般沉著熟練,拔草漏掉幾根,清洗墓碑的水也不夠,祭品一個不見,酒倒是提上來不少。 他不是做不好,他只是沒心情。 囫圇地完成前面的步驟,終於來到舉杯對酌的環節。陶眠倒酒的動作比起之前的簡直過於純熟,徒弟一杯自己一杯。 他說一狗我先乾為敬。 仰頭飲下。 這杯敬你。 低首傾灑。 他一杯,顧園一杯。顧園一杯,他一杯。墳前的土地冒著酒氣,陶眠也醉了。 “你一醉,就抱著墓碑流淚。” 排除偷懶耍滑引起弟子同情等情況,陶眠是個不會掉淚的鐵人,陸遠笛曾經是這麼認為的。 原來師父也有如此痛入骨髓的時刻。 他一言不發,滿腔的話語哽在心頭,襯得眼前的場景愈發悲慼。 幼小的陸遠笛掰著手指頭算,顧園三十二歲歿,大約四十年後陶眠收養了她,隨後又過了三四年的光景。 數十年,陶眠仍然走不出顧園的死。 陸遠笛想,或許這正是長生的代價。幾十年對於凡人而言將近一生,對於長生者卻是白駒過隙。凡人不過數度春秋就能跨越的傷痛,長生者卻要為此耗費數十載方能消弭。 “我在來的路上還在想,如今的小陶站在顧園墓前會如何。看來那痛苦於你已經淡化了。” 雨滴敲打在傘面上,發出梭梭的響聲。 陶眠在傘下回望不遠處唯一的一塊墓碑,它潔淨安怡,如同一位素衣的少年靜坐。 “不該說是淡化了。” 仙人輕輕搖頭。 他說回憶是一種很怪的東西。顧園亡故的第一年,他想起未能見他最後一面,每每痛不欲生。顧園亡故的第五年,師徒之間的那場爭吵時常縈繞在他的心間,如果當時這樣說,或者那樣講就好了。顧園亡故的第十年,他會憶起下山不久的徒弟,孤立無援的少年那時是否吃了很多苦。若是自己不那麼固執,若是能再陪他多走一段路…… 隨之又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後來那些混雜著懊悔和遺憾的記憶漸漸讓步,陶眠想起了顧園一生的前十六年。他記得少年舞劍的身姿,從薄露沾衣的清晨到飛鳥歸林的黃昏。他記得那條落滿山花的小徑,跟在他身後用衣服兜了滿滿一抱花的男孩,搖搖晃晃地走。他記得他們師徒之間每一次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