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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不免懷念他,他那實實在在淡泊的人生態度,還有那鬱黑的河灣的獨木橋那邊,那村寨裡黑鏽色的木屋,那兇狠的毛色灰黑的狼狗,那挑著扁擔玩蛇的瘋瘋癲癲的女人,似乎都向我暗示些什麼,就像那小樓後蒼莽龐大的山體,我以為總有更多的意味,我永遠也無法透徹理解。
第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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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在泥濘裡,天下著迷濛細雨,路上靜悄悄的,只有膠泥咬住鞋子發出的聲響。你說得選擇走在硬泥上,卻即刻聽見撲啦一聲。你回頭見她摔倒在泥濘裡,一隻手撐住地那分狼狽。你伸手拉她,不料她腳下一滑,撐地的汙手又抹得渾身是泥。你說乾脆得把她那高跟皮鞋脫了,她哭喪臉,竟一屁股坐在泥地裡。你說髒就髒了,沒什麼了不得,前去找到個人家,再好好洗一洗,她卻不肯再走。
這就是女人家,你說,又要遊山,又怕吃苦。
她說她根本不該同你來,走這倒黴的山路。
你說山裡不只有風景,也有風風雨雨,既然來了,就別後悔。
她說受你騙了,這鬼的靈山,一路上壓根兒就沒見個遊人。
你說要是看人而不是看山,城裡大街上還沒有看夠?再不就逛百貨商場去,從甜食點心到各種化妝用品,女人需要的應有盡有。
她於是用一雙泥手捂住臉哭了起來,簡直像個孩子,還好不傷心。你於心不忍,只好拖她起來,扶住她走。
你說總不能賴在這雨地裡,前面就會有人家,有人家就會有火塘,有火塘就有了溫暖,就木會這樣孤寂,就都會得到寬慰。
你當然也知道,雨中的那堵斷牆背後,灶臺肯定都坍塌了,鐵鍋也早已鏽穿。這山崗上,荒草叢中,插著零落的紙幡的墳冢背後,也不會有女鬼啼哭。此時此刻,你多麼盼望能找到個山早人家,換上一身乾淨衣服,清清爽爽,坐在火塘前的竹靠椅上,手裡再有一碗熱茶,對著屋簷下綿綿細雨,同她講述一個同她與已和紛繁的人世都無關係的童話,她就像這孤寂的山中人家的一個乖巧的小女孩,坐在你膝頭上,偎依著你。
你說火神是一個赤條條的紅孩兒,就喜歡惡作劇,總出現在砍倒的樹林子裡,把厚厚的幹樹葉子故意瑞得嘩嘩響,光個屁股,在砍倒的樹枝間爬上爬下。
她則同你講述她的初戀,一個小丫頭的愛情,或者說還不懂世事,只是對愛情的一種嚮往。她說,他當時剛從勞改農場回到城市,又黑又瘦又老相,腮邦子上都出現深深的皺紋,可她還就傾心於他,總凝神聽他講述他經受的那些苦難。
你說那是個好遠久的故事,你還是聽你太爺爺說的,說他親眼看見過紅孩兒,從他頭年砍倒的那棵株樹底下爬了出來,翻到一棵山茶樹上,他當時還晃了晃腦袋,以為老眼昏花。他正從山嶺上下來,扛了根碴樹,是山外響水灘的一個船工要的,檀木輕,又經得住水泡,是做船的好材料。
她說她那時才十六歲,他卻已四十七八了,足以當她的老父親,他同她父親早年是大學的同學,多少年的至交。他平反回城以後,沒有多少別的交往,總上她家,同她父親一邊喝酒,一邊講述那些年他打成右派後勞改時的經歷。她聽著聽著,眼睛都溼潤了,他便人乾巴巴的還沒恢復元氣,不像後來有了職稱,當上了總工程師,也穿起花呢西裝,襯衫的白衣領燙得畢挺,總敞開著,顯得那麼康酒。可她當時就如醉如痴愛他,就顧意為他流淚,一心想給他安慰,讓他後半生過得幸福。他當時只要接受她這小丫頭的愛情,她說,真的,她什麼都可以不顧。
你說你太爺爺當時一根一圍粗的檀木還扛在肩上,正從坡上下來,就看見了這火神爬上了山茶樹幹,他一時煞不住腳,也不敢多看,回到家門口放倒樹幹,還沒進屋就說不好廠!家裡人問他,那時,你說你爺爺還活著,你爺就問你太爺爺,爸,你怎麼了?你太爺爺說,他看見紅孩兒了,那火神祝融,好日子完啦!
可他並不知道,他是一個傻瓜,她說。她只是在她都上了大學好幾年之後,才告訴他的。他說他有妻子和兒子,他去勞改他妻子守了他整整二十年,兒子都比她大。再說,她父親,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會怎麼看待他?膽小鬼!膽小鬼!她說她當時哭著罵他。她說,連那次約會都是她主動的,他當時從她家同她父親告別出門,她也找了個藉口,對父親說她要去找她小時候曾經一個樓裡住過的一個女孩,他們便一起出門了。她平時叫他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