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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流動回來的博士後黑戊無疑是最好的護花使者。不用擔心他會給纏在家裡脫不開身。他生造一些漢語句子搞新名詞轟炸時從來都不打奔兒,還怕他不會跟他老婆撒個小謊去偷赴一個女人的約會嗎?
春天的傍晚小風吹得十分酥爽,路上已經有一些老人吃完飯後出來通彎兒消食了。林格將頭埋在風衣領子裡,緩緩地在排滿了梧桐樹的街上走著。1990年她來採訪會議的時候還下了一場不小的雪,雪水融化後大會堂門前的廣場上一片溼源源的晶瑩透徹,西長街紅牆外的見樹翠綠的玉蘭花頂著瑞雪勃然盛開。一切都預示著一個卓然不同的年代的到來。爾後幾年的三月就再也見不到雪了,氣候乾熱得不行,像是從冬天直接過渡到了夏天,中間已經省略掉了乍暖還寒的春天的銜接。為什麼要這樣暴躁呢?說法之一就是人們撥出的廢氣太多,把大氣中的臭氧層給破壞了。
她跟程甲的關係應該算是按正常程式,循序漸進發展的吧?林格想。第一次跟著老記者去採訪大會的時候,她簡直就以為是一部歷史又復活了呢!站在她眼前的這些或是清瘦或是臃腫的人,哪一段歷史不是由他們的不同排列組合構成的呢?她怯怯生生小心翼翼地在他們中間穿行著,凝望著,就像遊走在歷史的長廊裡,躡手躡腳,生怕將自己沉睡的夢境給驚醒了。她的臉蛋兒燒得是那麼灼熱,她的手足是那麼無措,甚至連話也不能夠完整地說,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緊緊地用右手捂住左面的胸口窩,暗暗地將教科書上的文字元號與一張張面孔—一核對辨識著。這是一部多麼巨大而深厚的書呵!
就在這個時候程甲出現了,以纓斯女神下凡的姿態,深刻地衝擊著她的視網膜,她覺得自己就快要被擊暈了。從認識字的時候她就被人們教化著去吟誦他的詩文,那種精燦的美文在她的心中腦中一脈相承他也淚流淌,浸潤著她的肺,她的脾,她的肝,她的腎,化成了她不竭的血脈的一部分。她畢恭畢敬地匍匐在地,遙遙膜拜著遠在天上的偉大詩神。如今他卻降人凡塵,活生生的顯現在她的面前了。她怎能不如呆如傻,如痴如醉呢!
林格已經有些意亂神迷,魂不守舍了。他是那麼從容地被前後左右呼擁著,完美周到的笑意不住地向四周圍輻射,明亮地在她的眼前發著光和熱。她注意到他的後背仍如紅巖頌一般的幌峻而挺拔,他的步履矯捷,正是宮廷長廊上南書房行走的得急步伐。少年時代對詩的信仰和崇拜剎那間全部在她的心中甦醒復活了,層層翻卷著往上湧,她渾身顫抖著,感覺到自己簡直快要被沖垮了。她是多麼想撥開那層光暈接近他,祈求他的摩頂或點化。(那可是一雙寫詩的手啊!)可是她卻又是那麼羞怯,羞怯到只能遠遠地站著觀望著,看著他一路談笑風生,看著他縱橫排圖。有了他的出現以後,諸神之光便全都變得黯淡、頹然了。 奧林匹斯山呵!誰說高處不勝寒啊?纓斯女神不從來都是由他這樣的男人來扮演的嗎? 她鼓足勇氣擠上前去,滿懷崇敬地請程甲先生在她的筆記本上籤了名。望著這龍飛鳳舞的廉棲字跡,她感嘆著可就是它們構成了一首首詩的底稿呵! 直到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愛上他了。她不是剛剛才愛上他的,而是在過去年代影視業不發達,她只能徘徊於印刷讀物的歲月裡就已經愛上了他。對詩文的單調吟誦終於導致了對詩神盲目崇拜得無以復加。這不是她跟他之間一場女人和男人的俗世的情愛,而是人與神之間一場無須言明的非凡的愛情。
她不可抑止地害起了單相思來。人愛上神一點都沒有什麼可丟人的。人要是不愛神那神還活著幹什麼,還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從見到程甲的第一面起林格就知道一場獻身運動是不可避免的了。這種獻身情債早已在她的無意識當中深深潛伏,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去全面爆突。人對神獻身不一定都是祈神佑福,有時只是想設法與神發生某種關聯,以便沾上些靈光,讓自身也具有某種神性,至少呢,也得讓人神之間產生一種通感,儘早達到人神合一的廣表無限。這不是人和神都在追求的至極境界嗎?
歷史上一切迴圈往復的人妖獻祭的大型儀禮眼看著就要發生。怪物孫悟空獻給了取經的唐聖僧,童男童女扔到河裡獻給了興風作浪的四小龍,豬頭羊頭和饅頭獻給瞭如來怫和鐵觀音,可是我拿什麼獻給你呢,我的詩神?
只有詩。還有我自身。
林格苦苦地思忖著。
有誰見過神拒絕過人類的獻祭和犧牲嗎?廟臺上的豬頭羊頭和饅頭最後哪裡去了呢?翻卷咆哮的河水可曾把童男童女送回來了嗎?孫悟空可曾逃得掉緊箍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