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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諾走出旅館的時候,心中的煩悶與迷茫其實已消散了許多,她抬頭向夜色深處看了一眼,雲鯨空島的夜晚其實並不黑暗,街燈的光芒、森林中發光植物和螢火蟲散發的微光、還有從繁密枝葉間灑落的星光,共同營造出一股夢幻的氛圍。遙遠的林中偶爾傳來一兩聲悠長的啼鳴,似夜梟,又似灰鴉,這讓希諾想起了自己曾在夏多利莊園度過的童年與少年時光,那時節每到夜晚,莊園後方的洛瑟之林同樣會傳來野獸的長嘯與夜禽的啼鳴,但它們並不能驚醒一個女孩甜美的夢境,因為她深知那些聲音的主人並不會傷害自己,恰恰相反,他們是歌絲塔芙家族自屹立於這片大地以來,最親密與最可靠的盟友。
白棘花是文明的藩籬,更是異類的守護者,希諾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並深信不疑。她告別心愛的家鄉時,固然感到留戀和不捨,但更多的是一種躊躇滿志的心態,因為知道自己是為一個偉大的夢想而離開的,終有一日會帶著光榮的戰果凱旋,一如共和戰爭中的白騎士希伯頓;或帶著一身的傷痕倒下,一如她那位偏執的父親。無論結局如何,只要無愧於心,少女覺得自己都會坦然接受,可彼時踏上旅程的她從未想過,白棘花的槍刃竟會凝滯,無法向它的敵人亮出鋒芒,但阻礙她戰鬥的既不是敵人,也不是自己,而是同伴。
她在害怕嗎?還是說逃避呢?總是抱著遊戲的心態面對現實,就會無法正視自己的本心吧?在清醒的夜風中,少女已不再責怪愛麗絲,也不會遷怒於林格或其他人,她只是仍有些無奈而已。
不知不覺,她已繞到了旅館後方的馬廄,或許是本能驅使,讓她想要找自己最親密的友人,一述心中的苦悶。布蘭迪正在馬廄中安靜地吃草,她的晚餐時早上剛打好的新鮮的草料、用黃豆和綠豆製成的豆餅、裹著新鮮水果與麥芽糖的白麵包,甚至還有一鍋麥片粥,裡面摻了魚骨和牛骨磨碎後的粉末。身為雪山上的神馬太陽雪,她每天至少要進食五次,才能滿足日常活動的體力消耗,並保持勻稱健美的體型。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的耳朵動了一下,然後迅速抬起頭,對著夜色中走近的人影叫了一聲,語氣中的歡喜和高興是不需要心意相通也能聽出來的。
希諾走到馬廄前,她便迫不及待地探出腦袋,親暱地磨蹭著少女的脖頸,她的鬃毛猶如獅鬃,濃密、柔軟而又細長,用手輕撫時,還能感受到一陣雪落霜降似的冰涼感。太陽雪即便離開雪山來到地面生活,骨子裡仍然帶有那種高潔與傲岸的氣質,只會與認可的人親近。
“好馬兒。”希諾笑著拍了拍她的脖子:“都好幾歲了,還這麼愛撒嬌?”
布蘭迪聞言打了個響鼻,表示撒嬌和年齡無關,和感情有關。
其實很多事情都這樣,和其他因素無關,唯獨與感情有關。
希諾不知道想起什麼,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又落回布蘭迪身上,輕聲問道:“你想陪我跑一圈嗎,布蘭迪?”
“咴律?”布蘭迪眨了眨明亮溼潤的大眼睛,有些驚訝。
她知道自己這位好友和主人除了每天的訓練之外,只有一種情況下會改變原定的行程,突然想要騎著愛馬跑上一圈,那就是她感到煩悶和苦惱的時刻。基於希諾是個認真、自律、且能夠剋制情緒的人,因此這種情況出現的次數可以說屈指可數,以至於布蘭迪還能從自己的記憶中將它們翻找出來,一一對應:那對感情很好的夫婦逝世的時候、名為克萊兒的女孩逝世的時候、她接受了現實將莊園僕從一一遣散的時候、那位總是躺在輪椅上的老人逝世的時候。以及昨日,她從這座城市的深處歸來的時候,似乎心有茫然,便騎著她在街道上跑了一圈,直到那位年輕人來找她時,便已想通了一切。
對於習慣內斂的少女而言,這彷彿已經成為了唯一一種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抒發情緒的方式,每當迎著撲面而來的風肆意馳騁時,她總感覺自己將那些煩心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她什麼都不需要考慮:家族的榮耀、古老的誓約、勝利的意義、犧牲的必然……這些都是暫時的,無法束縛一個自由的靈魂。她只需向前衝鋒,一直向前,就像當初聖女貞德和她的騎士們向敵人的軍隊發起衝鋒那樣,一往無前,就可以將憂愁和哀傷統統拋棄在身後很遙遠的地方,追也追不上。
她本來可以是格林德沃原野上最自由的騎士,只是血脈和命運束縛了太多東西。
“咴律律?”
布蘭迪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好友,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彷彿在說: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