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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腸熱,百感交集,鼻涕和眼淚一起湧了出來。
幾十口牛雜湯落肚後,汗水如小蟲子一樣,刺刺癢癢地從毛孔裡鑽出來。婦人的大勺子始終在鍋裡攪動著,不時地將混雜著牛雜的老湯新增到他們的碗裡,使他們的黑碗始終保持著盈滿的狀態,緊吃她緊添,慢吃她慢添。最後,知縣雙手抱拳,對婦人作了一揖,感激地說:“好了,大嫂,不添了。”婦人微笑著說:“大老爺放開吃。”
吃罷牛雜燒餅湯,他感到身上有了勁兒,腿腳雖然還是痛苦,但已經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他看到在他們身後的街邊牆角,聚集了十幾個探頭探腦的百姓,不知是想看熱鬧還是因為懾於自己的頂戴而不敢過來喝湯。他吩咐春生付賬,婦人拒絕,還說大老爺肯賞光吃俺這窮漢飯,已經是對俺的抬舉,哪裡還好意思收錢。他沉吟片刻,從腰間荷包上解下一塊玉佩,道:“大嫂,盛情招待,無以為報,這個小玩意,就送給大嫂的丈夫做個紀念吧!”那婦人面紅耳赤,似乎還要拒絕,但知縣已經把玉佩遞給春生,春生將玉佩塞進婦人手裡,說:“我們家老爺給你,你就接了吧,還客氣什麼!”婦人託著王佩張口結舌。知縣起身,大概地整理了一下儀表,便轉身向州街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身後有許多目光在盯著自己。他甚至想到,多少年後,高密知縣在這個朝天鍋旁喝牛雜湯的事兒會成為一樁美談,被人們添油加醋地傳說,而且很可能被編進貓腔裡,被一代一代的戲子傳唱。他還想,如果手邊有紙筆,應該為這位給人帶來溫暖的婦人題一個店名,或者是題一首詩,用自己遒勁的書法,為婦人招徠食客。在州府的大街上,知縣昂首挺胸,走出了朝廷命官的堂堂威儀。在走街的過程中,他心裡想到了孫眉孃的花容月貌,也想到了賣牛雜湯婦人的白麵長身,當然還想到了自己的夫人。他感到,這三個女人,一個是冰,一個是火,一個是舒適溫暖的被窩。
知縣很快就受到了知府的接見。接見的地點在知府大人的書房。書房的牆上,掛著一幅曾任濰縣令的大畫家鄭板橋的墨竹。知府眼圈發青,眼瞼發紅,滿面倦容,連連地打著哈欠。知縣詳細地彙報了高密東北鄉事件的前因後果和德人在高密東北鄉製造的駭人慘案,話語中透露出對德國人的憤怒和對老百姓的同情。知府聽罷彙報,沉思良久,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高密縣,孫丙抓到了沒有?”
知縣餵了一下,答道:“回大人,孫丙潛逃,尚未歸案。”
知府盯著知縣的臉,眼睛如錐子,扎得知縣侷促不安。知府於乾地笑了幾聲,悄悄地問:“年兄,聽說你跟孫丙的女兒……哈哈哈……那女人到底有何妙處,能讓你如此痴迷?”
知縣張口結舌,冷汗涔涔而下。
“為什麼不回話?”知府變顏呵斥。
“回大人,卑職與孫丙之女,並無苟且之事……卑職不過是喜食她的狗肉而已……”
“錢年兄,”知府的臉上,又出現了親切關懷的表情,他用一種類似於語重心長的腔調說,“你我同食國家俸祿,同受皇太后、皇上隆恩,應該盡心辦事,方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倘若為了一己私情,徇私枉法,翫忽職守,那可就……”
“卑職不敢……”
“死幾個頑劣刁民,算不了什麼大事,”知府平心靜氣地說,“如果德人能就此消氣,不再尋釁,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那二十七條人命……”知縣道,“總要對百姓有個交代……”
“還要什麼交代?”知府拍案道,“難道還指望德人賠款償命?”
“總要有個是非,”知縣道,“要不我這縣令,無顏見高密百姓。”
知府冷笑道:“本府沒有什麼是非給你,你即便找到譚道臺,找到袁巡撫,找到皇上皇太后,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是非給你。”
“二十七條人命啊,大人!”
“如果你盡心辦事,早將那孫丙擒獲,送交德人,德人就不會發兵,也就不會出那二十七條人命!”知府拍拍案上的一摞公文,冷冷一笑,道,“錢年兄,有人說你提前通風報信,才使孫丙逃逸,這話要是傳到袁大人耳朵裡,對年兄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知縣汗如雨下。
“所以,對錢兄來說,當務之急不是為老百姓請命,而是速速地將那孫丙捉拿歸案。”知府道,“抓住孫丙,對上對下對內對外都好交代,抓不住孫丙,對誰都不好交代!”
“卑職明白……”
“年兄,”知府微笑著問,“那孫眉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尤物,能讓你如此地動心?”知府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