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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他格外的廉潔,連這“冰炭費”也拒收,正常的俸祿還是可以讓他吃上大餅油條,怎麼著也不至於到了站在叫花子和貧民的隊伍裡等待廟裡施粥的地步吧?他很想上前去看看這個人的臉,但他知道京城乃藏龍臥虎之地,雞毛店裡,難保沒有高人奇士;餛飩挑前,也許蹲著英雄豪傑。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本朝同治皇帝閒著三宮六院不用,跑到韓家潭嫖野雞;放著御膳房的山珍海味不吃,跑到天橋去喝豆漿。前面這位大人,又怎能知道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前來排隊喝粥?想到此他就老老實實地站著,打消了上前去看那個人的面孔的想法。粥的香氣越來越濃,排隊的人不自覺地往前擁擠著,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趙甲離那個穩重的人也就更近了。只要他一歪頭,趙甲就能看到他的大半個臉。但那人身體正直,目不斜視。趙甲只能看到他那條不馴順地垂在腦後的辮子,和他的被髮垢汙染得發亮的衣領。那人生著兩扇肥厚的耳朵,耳輪和耳垂上生了凍瘡,有的凍瘡已經潰爛,流出了黃色的水。終於,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施粥開始,隊伍緩慢地往前移動。這時,從排隊人的兩側,不時馳過掛著暖簾的馬拉或是騾拉的轎車子,還有挎著籃子去親友家送粥的京城百姓。離大鍋越近,香氣越濃。趙甲聽到了一片咕嚕咕嚕的腸鳴。已經領到粥的人,有的蹲在路邊,有的站在牆角,雙手捧著碗,啼溜啼溜地喝。那些捧著粥碗的手,都如漆一樣黑。兩個僧人,站在鍋邊,操著長柄大鐵勺,很不耐煩地把勺裡的粥倒進伸過去的碗裡。
粥從碗邊上和勺子底上,點點滴滴地落下來。幾條癩皮狗,忍著被人踢來踢去的痛苦,搶舔著地上的米粒。終於輪到那個人了。趙甲看到他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小碗,遞到了僧人面前。僧人的臉上顯出了奇怪的神情。因為在這支等待施粥的隊伍裡,人們的碗一個賽著一個大,有的碗其實就是盆,但這個人的青花碗用一隻手就可以遮住。僧人小心翼翼地伸出盛滿粥的勺子——勺子比那人的碗要大好幾倍一一慢慢地往碗裡倒,勺子剛一傾斜碗就盈了尖。那人夾緊腋下的衣包,雙手捧著粥碗,對著借人客氣地點點頭,然後便低著頭走到路邊,一撩袍襟蹲下去,無聲無息地喝起來。就在這人捧著粥碗一轉身的時候,趙甲認出了這個高鼻闊口、面有菜色的人,正是刑部大堂某司的一個主事。趙甲認識這張很氣派的臉,但是不知道這人的名字。
他的心裡不由地替這位主事大人嘆息。能在六部授主事職,必然也是堂堂進士出身,但竟然窮到捧著碗在施粥棚前乞食,實在也算天下奇聞。趙甲在衙門裡混了幾十年,知道京官們撈錢的方法和升官的門道。眼前這個蹲在路邊雪地裡捧著碗舔粥的人,如果不是個特別的笨蛋,就是一個難得的聖賢。
趙甲和徒弟領到粥後,也蹲到了路邊,慢慢地喝起來。他的嘴喝著粥,但眼睛卻一直盯著那個人。那人將精巧的青瓷小碗捧得嚴嚴實實,顯然是用粥碗的熱量溫暖著雙手。周圍的貧民和叫花子們把粥喝得一片響聲,惟有那人喝粥時悄無聲息。
他喝完粥後,用寬大的袍袖遮著碗和臉,不知道在幹什麼。趙甲馬上就猜到了。果然,等他把袍袖放下來時,趙甲看到,那隻青瓷小碗已經被舔能得乾乾淨淨。那人把碗揣在懷裡,匆匆地往東南方向走去。
趙甲和徒弟尾隨著那人,尾隨著那人也就是向刑部衙門的方向走。那人雙腿很長,步幅很大,每走一步腦袋就要往前探一下,彷彿一匹莽撞的馬。趙甲和徒弟在後邊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後來回億起這次跟蹤,趙甲也說不明白自己的動機。
當那人走到砂鍋居飯莊,正要拐進一條狹窄的衚衕抄近路時,腳下一滑,身體向後,跌了一個四仰八叉,那個藍色的小包袱也扔出去很遠。趙甲心中一驚,想上前去幫扶,又怕惹來麻煩,便站在原地悄悄地觀望著。那人平躺了一會,看樣子很是艱難地爬起來,爬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就歪倒了。趙甲知道他受了傷。他把腋下的大碗交給徒弟,自己跑上前去,把那人攙起來。他關切地看著那人沁滿汗珠的臉,問:“大人,傷著了吧?”
那人不說話,扶著趙甲的肩頭往前走了幾步,痛疼扭曲了他的臉。
“大人,看樣子您傷得不輕。”
“你是誰?”那人滿面狐疑地問。
“大人,小的是刑部大堂的衙役。”
“刑部大堂的?”那人道,“既是刑部的,我為何不認識你?”
“大人不認識小的,但小的認識大人,”趙甲說,“大人要小的幹什麼,只管吩咐。”
那人又試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