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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萊士先生個子很高,有些兒冷漠超然。他給人一種印象,彷彿在摩鹿加群島和巴布亞紐幾內亞島的野蠻人中游歷8年後,對英國社會已不太適應。我看到他身上有種鋼鐵般堅韌的東西。他讓人很難捉摸,並在我心裡激起了某種隱約的感覺。但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也沒法解釋,因為他對爸爸和我們全家人總是那麼友善和敬重。艾蒂從他的舉止中看出他出身低賤、庸俗,因此沒什麼了不起。但我卻總覺得,迅疾、狡猾如他的某個標誌性物種,僅憑本能就能佔據上風得以存活。
他和爸爸在商談時很是熱情友好,看上去也非常得體。但我知道,他們間的關係也不乏緊張。爸爸第一次回覆華萊士先生那封勾勒出那一理論的著名信件後,很久都沒有收到回信。而當他終於收到來信時,他非常不安,一個人在書房讀完後,一下把它扔到壁爐裡。我敢這麼肯定,是因為我隨後進去時,看到它正在火裡燃燒。
為了這個週末不那麼緊張,爸爸還邀請了其他一些客人,包括賴爾先生和赫胥黎先生。賴爾先生性格有點兒陰鬱,說話聲音很小,必須要豎著耳朵才能聽見。但我最喜歡赫胥黎先生。他最有趣,精力旺盛,而且反應快,表情生動。他是爸爸最忠誠的護衛者,稱自己是“達爾文的鬥牛犬”(雖然我覺得他更像一隻捕狐犬)。有時我覺得他像一個革命將領,像博物學上的一個拿破崙。他發動了一場旨在反對教會和打著純理論旗號的科學研究的軍事戰役。
客人們到的時間早晚不一。康福特為了接他們,可累壞了不少馬。媽媽打發艾蒂、倫納德和我下午到伯祖母薩拉家裡去,免得礙手礙腳的。我們回來時差點沒趕上晚飯。赫胥黎先生對自然科學的大加讚揚使得談話非常活躍。他還宣佈說,對於一個沒有接受過關於大自然壯麗景緻的教育的人來說,漫步於鄉間那“充滿著瑰麗藝術品的長廊中,十有八九都不過是面壁而立罷了”。
接著,他又描述了最近人們對爸爸的理論的攻擊,以及他自己迎擊那些批評的努力。聽他說,他的反擊大獲全勝。他說,在倫敦各大俱樂部的閒談中出現了一個新詞:達爾文主義。當他說到這點時,我忍不住偷偷往華萊士先生的方向瞟了一眼,看他對這話有何反應,因為有時我很想知道他是否會心存嫉妒。但他的臉上只是一副沉靜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提出一個建議,說這能確保該理論的任何細節都能得到充分的理解。
他的話是這樣的:“我想冒昧說一句,自然選擇這個詞雖然從科學的角度來講很精確,但對於大眾來說則可能有誤導性。”
聽到這話,爸爸猛地一挺身坐直,問道:“啊,怎麼會呢?”
“這個詞語開啟了誤釋之門,因為它似乎暗示自然的力量——您與我都贊同它們是非人格的,隨意性的——是在某種更高階的意識操控下起作用的。選擇那個詞似乎表明確有某個實體之類的東西在執行著這種選擇。”
“請你給我們說說好嗎,你用什麼詞來換?”赫胥黎先生問道。
“我建議借用赫伯特·斯賓塞的一個術語,”華萊士先生回答道。“它最能精確地總結這一理論,並且避免了對任何更高階力量的指涉。”
“哎,什麼詞啊?”
“適者生存。”
聽到這詞,爸爸的反應是如此強烈,我想他會中風的。他面如死灰,一手猛地按住胸口,像是心力要衰竭了似的。他顫巍巍地站起來,說了聲對不起,離開桌子回臥室去了,整個晚上都沒再出來。
如果赫胥黎先生沒有一點輕慢就不是赫胥黎了。他對這一提法不屑一顧,一邊喝咖啡一邊對華萊士先生說:“我要說,如果您要的就是這種強烈的反應,那麼您還真找準物件了。”
這一事件在我腦中盤旋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明白,這一詞語怎麼會讓爸爸如此緊張和惱怒?
1865年2月8日
今天有件事情讓我想起來就害臊。下午早些時候,爸爸在他房裡還沒起來。華萊士先生已經告別去火車站了。赫胥黎先生和賴爾先生在爸爸書房裡開會。他們有一點神秘兮兮的,似乎討論的問題是保密的。這自然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於是幾分鐘後,我不慢不緊地走進房屋中間的大廳,在門外等著。我的直覺很快就有了回報,因為我偷聽到他們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