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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彷彿三十年光陰並沒有遠逝。徐金戈百感交集,他還記得自己當年望著暮靄中的神武門,傷感地吟誦納蘭詞:“玉帳空分壘,金笳已罷吹。東風回首盡成非……”
當年方景林順著小路登上峰頂,隨口接道:“不道興亡命也,豈人為……”
往事如煙啊。
一個聲音由遠而近:“猶記當年軍壘跡,不知何處梵鐘聲,莫將興廢話分明。①”
徐金戈驚回頭,只見方景林穿著一身鐵灰色的中山裝,手執柺杖向他走來,徐金戈快步迎上去伸出手,兩人的手在相隔三十年之後又握在一起。
相比之下,方景林顯得更加衰老,才六十多歲的人走路已經需要藉助柺杖了,很難想像他怎麼走上峰頂的,十年的鐵窗生涯似乎嚴重摧毀了他的健康。
“景林兄,當年不是你多方奔走,吾命休矣,這是你第二次救我的命,我欠你的情啊。”徐金戈頗為動情地說。
方景林淡淡一笑:“彼此,彼此,若不是你金戈兄高抬貴手,我恐怕也不能活著走出保密局的審訊室,你不必謝我。”
徐金戈望著北面的鐘鼓樓,聲音低沉地說:“當然要謝,那年在監獄裡,每天都有犯人被拉出去執行死刑,我每天都做好上刑場的準備,把最乾淨整齊的衣服穿好,就這麼一天天的等啊等,等得很煩躁,你知道,我不大在乎死亡,但我不喜歡等待,尤其是被動地等待死亡,我得承認,其實我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恐懼感,每天太陽落山時我的心裡都會輕鬆一些,一個聲音在告訴我,徐金戈啊,你又活過了一天,不管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至少今夜你是安全的。景林兄,這種等待的日子我過了將近一年,每天都可能是生命的終結,每天都會出現新的希望,而這種希望只能來自太陽落山後,當我知道自己可以活下來的時候,我想到了你,共產黨裡我只認識你一個人,除了你,不可能有人為我開脫。”
“金戈兄,這件事我很抱歉,當年我以北平地下黨城工部談判代表的身份向你保證過,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接受和平改編,我們對所有起義人員將一視同仁,既往不咎。金戈兄,我食言了,多年來這是我的一塊心病。”
“景林兄,別這麼說,這不能怨你,你為我做的已經很多了,誰也不可能超越歷史,記得當年我們在這裡也探討過歷史興亡問題,那時我們都很自負,都認為自己掌握了真理,其實,現在看起來,你我的個人命運一旦融入歷史的大背景中,誰又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金戈兄,當年你可是個冷酷的職業殺手,怎麼,坐了二十五年牢倒成了個非暴力主義者?”方景林半開玩笑地問。
徐金戈也以開玩笑的口吻回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金戈兄,找個地方小酌幾杯如何?”
“樂意奉陪。要說喝酒,該把我們共同的老朋友找來,這些年他的酒量可是見長。”
方景林猛地停住腳步:“你說的是文三兒?怎麼,你還不知道他的事?”
徐金戈驚訝地問:“我有半年沒見到文三兒了,他怎麼了?”
“兩個月前他去世了,死於腦溢血,要是早點兒被發現,也許還能搶救過來,可惜他發病時身邊沒有人,就倒在自己的屋子裡,第三天才被鄰居發現。”
徐金戈沉重地坐在臺階上:“該死,都怨我,最近事情太多,就沒和他聯絡,我該早去看看他……”
“我恢復職務以後,文三兒來看過我兩次,每次都幫我幹些家務活,我當然不過意,就送他一些菸酒、衣物之類的東西,文三兒好吹牛,他拿著我送的東西到處吹,說和我是親戚關係,他去世後,聯運社的上級單位街道辦事處通知了我,他們真以為我和文三兒是親戚,我讓秘書幫他料理了後事,骨灰存在老山骨灰堂,辦的是三十年存放期。”方景林補充道。
徐金戈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說:“文三兒救過我的命,我一直記在心裡,總想著有一天我的情況好一些了,再好好報答他,誰知道他這麼快就去了,我心裡很難過,總覺得欠他很多。”
方景林說:“他和我們一樣,都是無法主宰自己命運的小人物,所不同的是,他有能力化解痛苦,就像俗話說的那樣,沒心沒肺,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愉快的一生,真的,他活得比你我都愉快,而且總是沉浸在自己製造的神話裡,我想,文三兒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候,大概是抗戰勝利後,他有了自己的洋車,以保密局特工自居,把自己說成是抗日英雄,儘管他後來也為吹牛付出了代價。”
“你覺得文三兒活得很愉快?”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