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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甦醒過來。除了視覺以外,各種官能緩緩地恢復了。他感覺到頭臉上沉重的壓迫力;鼻前籠罩著濃濁的血腥氣味;耳朵聽到蚊子般的尖銳鳴音;四肢如插滿了尖針似的酸楚……
這時他知道:自己仍然生存。
花了好一段時間收拾紛亂的思緒,他才瞭解到自己的處境:是屍體。屍體正壓在自己的臉上。
太疲倦了。白豆無力把壓住自己的敵兵屍首抬起。他深吸一口氣,往側面翻滾,終於脫出了屍體下那黑暗狹小的空間。
晨光像燒得赤紅的利刃,刺進他一雙久處黑暗的眼球。他緊緊合起眼皮,俯伏在黃土地上。
過了許久,白豆才勉力坐起來,抖去頭臉上的泥塵。
他眯著雙眼極目遠望。適應了陽光之後,白豆在蒼茫大地上、迷濛烽煙中辨出了葛小哥的熟悉身影。
在屍體枕藉的平原上,身體高瘦的葛小哥僵立不動,那身影是何等孤寂。他背朝白豆,面對一片空茫,一頭赤發如火焰般在晨風中狂亂飄揚,右手斜斜握著一柄已折斷的大刀,一身銅片鞄甲結滿了褚色的血痂,那形貌彷彿剛從地獄爬上來的修羅惡鬼。
白豆展顏微笑。
——活著,我活著,葛小哥也活著!
白豆張開乾裂的嘴唇,向葛小哥呼喊——
他失聲了。氣流被五根堅實有力的手指捏在喉嚨間。
驚悸無比的白豆,循著那條捏著他喉頸的蒼白手臂看過去。這突然出現的索命者,赫然就是剛才壓在他臉上的“屍體”。
白豆凝視對方那雙暴突的灰色眼珠。死魚般的眼瞳帶著一股不屬於人間的可怖執念。
“來吧……”那雙灰鉛色的眼睛像是在說:“來吧……跟我一起下地獄去……”
枯瘦的手指越捏越緊。白豆如墜進一池沸水之中。
他本能地伸出雙手,想把那條捏著自己生命的手臂撥開,這才發現自己僵硬的右拳裡仍握著一截斷折的槍桿。
白豆把斷杆爽利地搠進了敵兵的咽喉。那條欲把白豆拉進死亡之海的手臂頓時失卻了力量,從白豆胸前滑落。
白豆喘息著坐在地上,凝視剛死在他手上的男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在只餘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要……
他看見死者那雙仍舊暴睜的眼睛裡,那股狂暴的執念竟未隨死亡而消逝,仍然殘留在僵死的瞳孔之內。
白豆不禁懷疑:難道這個男人剛才……早已斷了氣?
——死亡……什麼是死亡?
以後白豆在戰場上一次又一次跨過敵我雙方軍士的殘缺屍體,看見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孔永遠自世界上消失……那個答案,漸漸在他心裡朦朧呈現……
今天的狄斌知道,這個謎團快要破解了——當他四肢被緊緊捆縛,跪在“養根廳”上,面對著“殺草”的迫睫寒氣時。
——三哥,你的刀。
狄斌低頭俯視著石地板上一團古代傳說怪獸的雕刻花紋,像是要尋回什麼失落了的東西。
罪狀:刺殺堂主不遂。
刑罰:三刀六眼,草蓆裹屍。
狄斌緩緩抬起頭來。他那雙密佈著血絲的悲哀眼睛,終於與高坐於廳首虎皮大椅上的於堂主視線相對。那塊陳舊得脫毛的斑紋大虎皮上有一道三寸長的縫口。這道破口是狄斌當年親手握刀刺穿,也是狄斌親手拿針線縫補。
旁人都誤解了狄斌,以為他面對於堂主所流露的悲哀眼神,是對堂主作最後的乞憐。
這並非沒有可能。於堂主不是神。但他近乎神。只要不違反自然定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超越於堂主的權力。
現在只要於堂主擺動一下他蒼老的手掌,狄斌隨時可以脫離繩索的束縛,穿上他平日最喜愛的白色衣服,恢復“大樹堂”第二號人物的尊貴地位;或是擁著畢生也花不完的財富,遠揚到永遠再也看不見於堂主的地方,度過快樂滿足的下半生……
不。狄斌不是要向於堂主乞憐。他是要在這四目交視的瞬間,從於堂主的眼睛中回溯三十四年的往事。
於堂主衰老的臉龐木無表情,鬆弛下垂的臉頰肌肉間藏滿一道道深刻灰暗的皺紋。但是他那雙久已失卻神采的眼睛,竟在此際再次燃亮了——在看著誓同生死的義弟即將受刑的瞬間。
狄斌記得,第一次看見於老大眼瞳裡這股懾人的異采,是三十四年前的事。
三十四年前,於潤生初嘗權力的滋味。
大河以南十四藩屬,經過六年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