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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南看著跟前的閔安眼睫簇簇輕抖,逡著眼不知在亂瞟個什麼,手上一用勁,將他的注意力拉轉了回來。
閔安的下巴被李培南捏在手裡作痛,他噝噝吐氣,含糊道:“我錯了,世子爺手下留情吶。”
李培南甩開閔安的下巴,從袖中摸出一份提前置辦的黃絹布扎,丟到閔安腳邊。閔安拾起來一看,不禁抖了抖眉。
黃絹布里包著一份官照,用正楷字寫明瞭閔安的姓名、年歲、籍貫、體貌特徵,蓋著吏部的官印。這張薄薄的紙片曾是閔安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兩次考中過官學,但由於雷雨天腦子愛發病,就兩度被人排斥出官學。此後他便沒有繼續科考,轉而進入衙門做了一些“低賤”的行業,比如門子、吏生、幕僚等。這樣的選擇是受現實所逼,也硬生生掐斷了他的進仕路。
但他沒想到李培南卻能拿到這份官照,除此外,布包底下還有一道李培南手寫的保狀,行書流麗,為他擔保了其身份正當,品行良善等情況。保狀上加蓋著李培南私章,在左右介面印了世子府的火漆徽印,用以表示這紙證明的鄭重出處。
有了以上的官照和保狀,閔安就可以去京城參加銓選,正式走上仕途道路。保狀本要籍貫所在州縣衙門出具,李培南親自代勞,想必比任何官衙更具有說服力,同時,他也點明瞭閔安的身份——世子私交,王府屬官,楚州新提拔上來的御用文生。
這份黃絹布包意味著李培南已經收下了閔安做家臣,以後是死是活,閔安都得跟著他了,不能生出二心。
閔安捏著布包低頭跪著,心中仍在猶疑。他想起了師父說過的話,說李家人都是狠角色,善於卸磨殺驢。他不知道具體的事例,但十一年來師父說的話從未出過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隻“驢”,以後的結局會怎樣,但從眼前來看,如果他不接下李培南的保狀,那麼今天鐵定是走不出行館大門的。
李培南看著閔安臉色像雲彩一樣變幻,問道:“還不滿意?”
閔安收好黃絹布包,就地磕了個頭,說道:“謝世子提攜。”
李培南將閔安的額頭推得更遠了些,對他說:“坐下說話。”
閔安第一次在李培南面前堂堂正正地坐下了。他撫平衣襟,規規矩矩地坐好,將雙手放在膝蓋上。
李培南喚厲群上茶,厲群將清茶放在桌几上,閔安伸手取過,道聲謝,形態並無任何失禮之處。他飲茶時也是悄無聲息的,由此可見還是被吳仁悉心教養過一番。
李培南等閔安緩和過氣兒,說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清楚茅十三的案子。”
閔安老老實實答道:“茅十三一案有許多蹊蹺之處。一是他好罵人的習慣由來已久,無論在閔州還是在楚州,都不見官員拿這個來整治他,偏生一到清泉縣就被典史剪了舌頭,可見他這次罵了不該罵的話,惹得聽話人震怒。二是他來清泉縣的時機非常湊巧,畢大人連夜趕路將他送來,送到縣衙剛好碰上王大人在外面審案子,還帶出去了多數的衙役及隨從。縣衙空了以後,更有助於茅十三逃脫。三是茅十三看似慌不擇路,實際上最終的去處只有一個,那就是養著猞猁的海棠山。清泉縣方圓二十里只有這一座高山,茅十三出身草莽,多年揀著山窩落腳,追他的人知道這個習慣,在後面緊逼不捨,勢必會把他逼到海棠山上去。我曾走過連線海棠山的田地,溼潤潤的,昨天剛充過水,兩邊還有農戶在耕種。假使茅十三奔逃出來,想拐進農田躲藏,一定會驚動農戶,惹得周遭民壯捉拿他,所以他只敢拔腿朝前跑,跑向了唯一的一條路。四是茅十三的舌傷發作,典史抓了一大把草木灰給茅十三糊嘴,灰裡藏了大量的蜜汁兔肉粉末,而猞猁就是喜歡啃咬這種味道。茅十三的屍體抬回來後,典史想用其他刺鼻的味道遮住咬痕上的氣味,故意將屍體丟在了馬房裡。我曾細緻聞過傷口裡的味道,可證明茅十三就是死在這個緊要處上。五是要殺死一個茅十三有很多方法,據我所知,光在監獄裡就有‘盆吊’‘土布袋’等三四種陰私法子,可典史偏偏選了大費周章殺掉茅十三的方法,推敲原因,是因為他拿不到王大人開具的‘討絕單’。‘討絕單’是衙門裡的長官偽造囚徒死亡的官文,必須送到刑部去稽核。平常的案子刑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判定過去,但茅十三是要犯,驚動了朝廷,刑部也不敢糊弄過去,勢必會追究他的死因。這樣一來,王大人就不敢貿然動手腳,讓茅十三死在官衙裡,只能想辦法將他做出一副橫死的慘態,來擺脫自己的嫌疑。六是王大人向來長了一個豬頭腦袋,趕走了所有能拿主意的幕僚,突然一夜之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