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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間,偏偏我在這書房各個角落裝了一些燈。這些燈使所有事物全都陷入半明半暗。明處很美,暗處神秘。如果再開啟音響,根本不可能再寫作了。
寫作是一種與世隔絕的想象之旅,是鑽到自己的心裡的一種生活,是精神孤獨者的文字放縱。在這樣的被各種美迷亂了心智的房子裡怎麼寫作呢?因此,我沒在裡面寫過一行字。每有“寫”的慾望,仍然回到先那間胡亂堆滿書卷與文稿的書房伏案而作。
漸漸的這間搭在陽臺上的木屋成了花房。但得不到我的照顧。我只是在想起給那些植物澆水時才提著水壺進去,沒時間修剪與收拾。房內四處的花草便自由自在、毫無約束地瘋長起來。從雲南帶回來的田七,張著耳朵大的碧綠的圓葉子,沿著牆面向上爬,像是“攀巖”;幾棵年輕又旺足的綠蘿已躥到房頂,一直鑽進燈罩裡;最具生氣的是窗臺上那些泥槽裡生出的野草,已把窗子下邊一半遮住,上邊一半又被蒲扇狀的葵葉黑糊糊地捂住。由窗外射入的日光便給這些濃密的枝葉撕成一束束,靜靜地斜在屋子當中。一天,兩隻小麻雀誤以為這裡是一片天然的樹叢,從敞著的窗子唧唧喳喳地飛了進來,使我欣喜之極,我怕驚嚇它們,不走進去,它們居然在裡邊快樂地鳴唱起來了。
一下子,我感受到大自然野性的氣質,並感受到大自然的本性乃是絕對的自由自在。我便順從這個邏,只給它們澆水,甚至還澆點營養液,卻從不人為地改變它們。於是它們開始創造奇蹟
首先是那些長長的枝蔓在屋子上端織成一道綠盈盈的幔帳。長春藤像長長的瀑布直垂地面,然後在地上愈堆愈高。綠蘿是最調皮的,它在上上下下胡亂“行走”從桌子後邊鑽下去,從藤椅靠背的縫隙中伸出鮮亮的芽兒來。幾乎每次我走進這房間,都會驚奇地發現一個面:一些凋落的粉紅色的花瓣落滿一座木佛身上;幾片黃葉蓋住桌上開啟的書;一次,我把水±忘在竹几上,一枝新生的綠蔓從±柄中穿過,好似一彎嬌嫩的手臂挽起我的水±。於是,在我寫作過於勞頓之時,或在案上揮霍一通水墨之後,便會推開這房間的門兒,撩開密葉糾結的垂幔,獨坐其間,讓這種自在又鬆弛的美,平息一下寫作時心靈中湧動的風暴。
我開始認識到這間從不用來寫作的房間非凡的意義。雖然我不在這裡寫作,它卻是我寫作的一部分。
我前邊說,寫作是一種忘我的想象,只有離開寫作才回到現實來。這間小屋卻告訴我,我的寫作常常十分尖刻地切入現實,放下筆坐在這裡所享受的反倒是一種理想。
書房花木深(2)
我被它折服了。並把這種奇妙的感受告訴一位朋友。朋友笑道:“何必把現實與理想分得太清楚呢!其實你們這種人理想與現實從來就是混成一團。你們總不滿現實,是因為你們太理想主義。你們的問題是總用理想要求現實,因此你們常常被現實擊倒在地,也常常苦惱和無奈。是不是?”
朋友的話不錯。於是當我坐在這間花木簇擁的木屋中,心裡常常會蹦出這麼一句話:
我們是天生用理想來生活的人!
靈感忽至
凌晨時分被一種莫名的不安擾醒,這不安可不是什麼焦慮與擔心,而是有種興致在暗暗鼓動,緣何有此興奮我並不知道。隨後想到今天是元月元日。這一日像時間的領頭羊,帶著一大群時光充裕的日子找我來了。
妻子還在睡覺,房間光線不明。我披衣去到書房。平日隨手堆滿了書房的紙頁和圖書在迷離的晨色裡充滿了溫暖和詩意。這裡是我安頓靈魂的地方。我的巢不是用樹枝搭起來而是用寫滿了字的紙和書碼起來的。我從中抽出一頁素紙,要為今天寫些什麼。待拿起筆,坐了良久,心中卻一片茫然。一時人像浮在無際無涯的半空中,飄飄忽忽,空空蕩蕩。我便放下筆,知道此時我雖有情緒,卻無靈感。
寫作是靠靈感啟動的。那麼靈感是什麼,它在哪裡,它怎麼到來?不知道。似乎它想來就來,不請自來,但有時求也不來,甚至很久也不露一面,好似遠在天外,冷漠又慳吝;沒有靈感的藝術家心如荒漠,幾近呆滯。我起身開啟音樂。我從不在沒有心靈慾望時還賴在桌前。如果毫無靈感地坐在這裡,會漸漸感覺自己郎才盡,那就太可怕了。
音響裡播放出的歌是前幾年從俄羅斯帶回來的,一位當下正紅的女歌手的作品集。俄羅斯最時尚的歌曲的骨子裡也還是他們固有的氣質,渾厚而憂傷。憂傷的音樂最容易進入心底,撩動起過往的歲月積存在那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