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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沸騰起來,即使她們的血要比健康人少,要比健康人稀薄,依然緩緩地沸騰了。
周雲若說:“今天真好。真話就像一塊大石頭,壓的我喘不過氣。現在,扔倒大家的懷裡,我可以輕鬆地走了。求你們了,也講真話吧。”她誠懇坦率地看著大家。
程遠青一如瞬息萬變的戰場指揮員,判斷著情況。周雲若緊閉心扉漫長歲月之後,把門敞開了一條縫。表面上好像滿不在乎,實際上,心細如髮,極為在意眾人的反應。卜珍琪發表尖銳意見,她內心如何應對,也在未知之數。大家允諾的坦誠相見,還未付諸實施。此刻中斷討論,在周雲若心中將留下怎樣潛在捩傷?她當眾揭開創口,如今,血泊尚未凝結,人們卻蜂擁著圍攏另外的人了,這被人遺忘和忽略的荒寒,可能覆蓋她整個人生。也許她從此收起她的心,就像農婦收藏起她惟一的嫁衣。
小組之手,揭開內心魔瓶的封紙,往事的妖煙蒸騰而出。
周雲若長久以來,被“愛”煎熬的頭重腳輕,彷彿癌症轉移到了大腦。她時刻需要證明自己是可愛的。情人節的時候,有人買300元一支的“藍色妖姬”玫瑰送她,這算不算就是愛了?不知道。接吻,到喘不過氣來,一方感冒,另一個第二天早上也狂打噴嚏的時候,這算不算是愛了?依然不知道。周雲若甚至像007一樣,關注測謊儀的國產化程序,雖然這對她的愛情測試絕無實質性的幫助。她撫摸著殘缺的身體,知道他們愛的是一個影像,而不是真實的自己。那麼,真實的自己是不是可愛呢?
她渴望答案。
第二十二章
安疆說:“孩子,你可愛。
那些話嚇著我了,你說出來,就證明你不願意那樣做,這就可愛。我這一輩子過的很平淡,但我有一個優點,就是不說假話。所以,孩子,信我的話。你是可愛的。“安疆的身體在急劇惡化,走向垂危。垂危在某些人的想象裡,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在癌症病人那裡,是緩慢而堅定的不可逆轉的滑脫。她們都熟悉它,在無數病友的身上碰到過它,現在,它毫不客氣地居住在安疆身上了。她們都認出了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縱使是再多疑的人,也不能懷疑安疆的誠懇。
周雲若看著安疆。她知道她說的是心裡話,她相信她。但她固執地認為,一個快要死了的人,就像過了期的請柬,即使是真的,又有多少實用的價值!
周雲若乖巧地說:“奶奶,您多保重自己的身體。我記住您的話了。”
安疆只是一粒小小的螢火蟲。無論從光芒還是從溫度上,距離驅除周雲若的心靈之冰,都太過微弱了。這是周雲若的心靈高空彈跳,從高處墜下,無所依傍。
程遠青說:“周雲若,我有一個小建議,不知你願不願試試?”
周雲若極快地回答:“真的?程老師,我願意一試。”
程遠青說:“周雲若,你走到每一個組員面前,對她說,我得了乳腺癌。希望大家把自己聽到後的真實感受告訴周雲若。行嗎?”
大家說:“做的到。”
周雲若忸怩地說:“我的事,還有必要再說嗎?”
程遠青斬釘截鐵:“有。”
見周雲若遲疑,大家說:“人還是這些人,事還是這些事,再說一遍嗎!有什麼難的!”
周雲若遲疑著。大家不解。但程遠青深知,這很難。抽象的肯定具體的否定,是很多謬誤的藏身之所。
無望的等待。很長很長。周雲若遲遲沒有任何動作,但內心翻江倒海。除了醫生之外,她還沒有親口對一個人說過自己疾病的名字。即使是對著醫生,她也總是說:“我的那個病……”此刻張口,對她是莫大的挑戰。
她張望四周,從哪個人開始呢?她磨磨蹭蹭走到安疆面前,看著老人歷經滄桑如風乾鹹菜一般黑蒼的臉龐,她說:“安奶奶,我告訴您一件事……我……得了一個病……”
安疆看著她,竭盡全力地點頭,她要馳援這個年輕的女孩。
周雲若卡在那裡了。她說不出自己的病名。她不敢說出它。它對她是那樣熟悉,她的生活因為它發生了翻雲覆雨的變化。她從來沒在人前稱呼過它,陌生的如同非洲一個小村莊的名字?
程遠青殷殷看著周雲若,很想幫助她。可此刻最好的幫助就是一言不發的等待。
如果不能在等待中重生,就只有在等待中沉沒。
周雲若緊緊地咬著嘴唇,她原本就貧血的嘴劍由於牙齒切壓,顯出瀰漫的蒼白和區域性的紫癜。她很想退縮,為什麼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