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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你小子成心想看我的樂子不是?”
“你有啥樂子?”趙三子假裝迷糊。
甘暄忍住氣,說:“我肚子裡尋思啥,你不知道?”
趙成永的眼珠子紅紅的,沉吟了片刻反問:“那,我的心思你知道?”
“東興長?”甘暄盯盯地看著趙三子,一字一頓:“連、玉、青?哼,你瞞不了我。”
“是,”趙成永點頭承認,追問:“你能幫我?”
“少囉嗦!她哪兒去了?”
“山叫驢”出現在德合隆時,馬蘭並沒有感到吃驚,事情好像在預料之中。甘暄依舊是皮靴洋刀,摘下帽子使勁地搖著扇著,他站在戴紹莊內宅的門前,使勁兒地衝著馬蘭笑,笑得好像在炫耀什麼。馬蘭頭一次正面端詳甘暄,怔怔地語塞,鼻子竟酸了一下,不知道是喜還是悲。隔著高高的門檻,他們彼此凝視著。她想專心致志地享受這一刻,這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既然謎底已經揭開,就順其自然吧,不必再欺騙自己了,更不需要掩飾什麼了,她想。甘署長的笑容實在是一種衝擊,奇妙的歡愉充溢她的靈魂,有股熱浪漫過全身,直直流入那深幽之處。
德合隆大藥房朝街的門臉還算醒目,但是後宅小院卻很是破舊,三間瓦頂磚牆的正房,院子的一側是儲藏藥材的廂房。視線所及的是老院舊屋的破磚爛瓦,木窗戶木門上的紅漆斑駁脫落,青磚牆體有很明顯的裂紋,牆頭上長滿了萋萋茅草。空氣中混合著藥材濃烈的氣味,茸茸的陽光將一切都塗抹成坑坑窪窪。
第三十五章(3)
馬蘭垂頭瞅自己的鞋子,拽過長辮子在手指上繞來繞去。她終於開口了:“你吃飯了嗎?”
“吃了。”甘暄發狠道:“這就叫戴老先生說媒,娶你!”
甘暄和趙馬蘭的婚禮在縣城舉行,婚禮別出新裁,時尚的說法是“文明結婚”。協和式
婚禮有些猴裡猴氣,著實讓人大開眼界。先說新人的打扮,新郎穿一身白色西裝,一舉一動都板得很,在鄉親們的眼裡,白色乃不祥之色,只適合送葬時穿。新娘子倒是好看,穿一套大紅的綢緞禮服,戴一腦袋的碎花,抹了紅臉蛋兒,很像要去唱戲或者扭秧歌。依著甘暄的想法,很想叫馬蘭穿婚紗的。趙金氏一聽說婚紗是白色的,勃然大怒,痛罵說誰家女子出嫁穿弔孝的衣裳?恨我們不死咋的?!迫不得已,馬蘭改穿大紅襖。大紅襖這種裝扮有些魔術的效果,胖人穿了更胖,瘦人穿了更瘦。好在趙馬蘭秉承了母親的特質,面板白皙身材適中,耀眼成火紅一團。
新娘子不坐大花轎了,而是坐在汽車上,順著洋灰道跑。戰時汽油供應緊張,蓋克牌汽車的後屁股上安裝著鍋爐,靠燒木炭做動力,因此老百姓叫這車為火汽車。火汽車煞是威風,載著新人一路顛簸,“突突突”地一走響屁連天,黑煙尾巴足足能拖出百八十米。火汽車是安城警務科長的專車,每逢科長出巡半個縣城都知曉,鬧動聲太大,甘暄認為,娶媳婦聲勢越大越好。火汽車滿街跑的時候,路人目光輝映了新娘的紅裝,濃煙滾滾渲染了新郎的得意,轔轔車聲,場面壯觀。男女相儐攙扶新郎新娘下了火汽車,踏著音樂款款而來,在司儀的擺佈下,向日本國旗和”滿洲國”旗鞠躬行禮。如此舉動著實讓鄉下人吃驚不小:“咋的?‘滿洲國’不讓拜天地了。”
婚禮在縣警務課會議室舉行,會議室佈置一新,最可笑的是一幅宣傳畫,上面是皇軍士兵和“滿洲”百姓親切交談,皇軍高大威猛,而穿黑棉袍的百姓則滿臉感激。宣傳畫的兩側分別書:“拳拳之日本帝國友誼,洋洋乎滿洲邦前途。”縣警務課上下喜氣洋洋,司法股、保安股、特務股、警務股均有代表參加,一時間警徽閃爍洋刀薈萃。老虎窩鄉黨頭一回見到這麼多的警察,緊張到了極點,連呼吸都侷促起來。甘暄的頂頭上司警務科長主持婚禮,科長先是大講特講日滿親善協和共榮,說匪徒王寶林部已被徹底肅清,七縣聯防“討伐”大獲成功,皇上通令嘉獎,相關軍警休整三個月,云云。說了許多才轉到正題上去,說是在喜慶的日子裡,極其榮幸地參加甘先生趙小姐的婚禮,可謂是雙喜臨門、喜上加喜。雙方都要有代表致辭的,女方這邊本該由家長來講的,但由於趙前死活不肯“文明”,堅持嫁女父母不出席的老令。家長不講,由兄長趙成永來講也不適宜,尚未成家立業之人,祝福祝願之話從何談起?無奈之餘,金氏事前央求荊老先生代為講話。荊先生德高望重,可是他這一輩子,頭一回也是唯一一次站在麥克風後面。面對著這麼多人講話,緊張又興奮,生怕講得不透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