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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融產生的妖力浪潮只有一刻鐘,但對承受衝擊的人來說,亦是此生最難過的一刻鐘。
死死撐著另一邊結界的愁離等人看著那個一向表現得溫和從容的男子一點點白了臉色,再看著他手上青筋疊起,紅了眼尾,最後撐不住半跪下來,唇邊流出蜿蜒血跡。
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直至自融熄滅,直到薛妤趕回來。
薛妤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鄴都,看著松珩臉色如雪,衝她勾了勾唇,像是繃到了極致的一根弦,他氣息奄奄倒下去時,看著那道雪白的身影落到自己面前,看著那雙向來含斂似霜的漂亮杏眸震顫著縮了縮,也看著她半跪於地,攬過他半身。
那一刻,松珩真以為自己要死了,因而死之前的全是臆想的幻覺。
他耗盡了己身靈力,也耗盡了生氣,這才能在那些狂然妖物面前護得身後三千人分毫不傷。
後來他於長久的昏睡中醒來,見她立於身側,雪一樣的長頸微彎,神色間隱有疲憊,她道:“多謝。”
“我欠你這一回。”
可松珩眯著眼去看外面湛湛天光,感受著體內重新豐沛起來的靈力,感受著她難得的萎靡氣息,於是心知肚明。
哪有什麼欠不欠的。
她從來,從來不肯讓自己欠人幾分。
及至今日相見,物是人非,薛妤從回憶中清醒抽身,看向他的眼裡,只剩一片昭然若揭的譏諷,她扯了下唇,冷然道:“松珩,沒有下次。”
六個字,是這十年裡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什麼細數當年對他的恩情栽培,斥責,怒罵,憤然出手,這些想象中的畫面,通通沒有發生。
這冷冷六個字,像天上落下的一把刀,狠狠往人身上扎。
說實話,松珩情願她哭,她鬧,像尋常女子控訴夫君一樣,他會去哄她,親她,握著她的指尖,一字一句和她說自己心中的大義。
可薛妤不是外頭弱柳扶風,善解人意,以夫為天的女子,她心中有宏大的世界,有自己的決斷,有堅韌而不屈的心性,她不需要任何人告訴她是與非,對與錯。
這,便是鄴都未來的女皇陛下。
“路承沢。”薛妤看向一旁嘶嘶抽著涼氣面對這一幕頭疼得不行的路承沢,道:“話我只說一次。”
“你是來做任務的,但凡敢做任何事拖後腿,立刻帶著你的人回赤水。”
路承沢來前早做足了心理準備,什麼樣的冰刀霜劍都能應對,他扯了下松珩的衣袖,使了個眼神,道:“成,我們來得晚,全聽兩位姑娘的吩咐做事,讓做什麼便做什麼,絕無二話。”
話到後來,已是笑吟吟的賠罪意思。
該說的話都說了,薛妤不欲在外人面前鬧得難看,目不斜視跨過門檻便進了小院最裡頭的房間。
她從身邊經過,裙襬漾蕩起泠泠香風,松珩幾乎是剋制了再剋制,才沒有伸手扼住她的手腕。
向來守禮克己的男子動了動喉結,想,路承沢常說情愛在他心中佔據的位置太少,而薛妤呢,她自出生起便是眾人矚目,事事都是中心。
這樣一顆明珠,跟他在一起後見得最多的,便是他風塵僕僕地去往紅塵,又傷痕累累地回來,長此以往,心裡能不介意,能不在乎嗎。
此時此刻,他卻只想說,情與愛在薛妤的眼中,才真如滄海之粟,不值一提。
他甚至一時之間辨不清楚,千年時間,她當真為他心動過嗎。
她那樣聰明,怎麼會想不到,一旦衝突加劇,戰火再燃,鄴都關著的那些數以萬計的妖鬼怪物,便是整個人間妖物的後倉。
那些加固的陣法,根本防不了萬一。
他什麼都算好了,唯一在意料之外的,便是鄴主。
他以身入陣,至少抗下整座大陣一半的威能,於是底下的那些鬼穢東西尚得一段苟延殘喘的時間。
可鄴主那樣的修為,修的又是靈力,身上沒有妖氣,只要他想出來,那座專門針對妖鬼的陣法奈何不了他。
從始至終,他沒有主動傷害過她的家人,親人,他所做的一切,全無半分個人私心。
薛妤知道他別無選擇,知道他難言的苦衷,他曾以為,縱然初得知時有十分怨恨憤怒,經歷過那一刀,經歷審判臺見而不救那一出,經過這十年,她但凡對他,對這段感情還有一絲眷戀,便會有所動容。
只要她給他一絲機會,他不顧顏面,不顧旁人眼光,必定從頭到尾解釋清楚茶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