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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灌了半瓶,發澀的苦味順著喉嚨下去,一直灌入了她胸口,藥味衝得周翡直皺眉,但頭暈的症狀卻似乎緩解了不少,人也終於清醒了一點。
老和尚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珠終於會轉了,便同她說道:“咱們已經出了永州城了,再往前走,便徹底離開這方地界啦,你想好自己要去何處了嗎?”
周翡交代過楊瑾要在永州城外碰頭,本該往回走,可是話到了嘴邊,她又懶得說了。
碰了頭,然後呢?大概要繼續追查海天一色,但周翡已經沒有興趣了,她一條腿懶散地伸著,另一條腿蜷縮在身前,隨意地將胳膊肘搭在上面,一時間,覺得自己對什麼都沒興趣,連刀都懶得琢磨了,只想隨著這條破船漫無目的地呆坐。
老和尚背對著她,說道:“想不出來也不要緊,你記得自己為何而來便是了。”
周翡把玩著鐵壺,低著頭說道:“我為一個人而來。”
可是那個人已經沒了。
老和尚道:“不對。”
周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老和尚一撐船槳,後背凸起的肩胛骨就好像兩片快要折斷的蝶翼,一縮一展地上下移動著。
周翡見他似乎吃力,便道:“我幫你吧。”
老和尚也不推辭,將一人高長的大船槳遞給她,自己把斗笠摘下來放在一邊,一絲不苟地將鞋穿好,又對著水面整了整自己那身袍子,從容不迫,十分講究,好像他穿的不是補丁羅補丁的破僧袍,而是大有神通的聖袍法衣似的。
周翡將船槳在手裡掂了掂,發現這東西還怪沉的,比她慣常用的刀還壓手,她學著那老和尚的動作,將船槳斜插/入水中,往後划水。
誰知她把式學得挺像,卻不知哪裡不得法,那小船在原地轉了七八圈,然後就長了尾巴似的,一寸都不肯往前走。
周翡:“大師,怎麼讓這玩意往前走?”
老和尚盤腿坐在一邊,不指導也不催促,答非所問道:“怎麼往前走?你不如再好好想想——你是為什麼而來的?想通了,你就知道怎麼往前走了。”
小船又歪歪扭扭地與她想法背道而馳,周翡手忙腳亂地擺弄著這根大船槳,懷疑自己碰上了一個瘋和尚:“我……”
老和尚端坐默誦佛號,一粒一粒地掐著佛珠,笑道:“你所說的那人,也不過是途中一段起落聚散皆無常的緣分,既然是偶遇,怎能說是為他而來呢?”
周翡拎著不得要領的船槳,皺著眉在船頭上佇立片刻,說道:“也算吧,剛開始我是為了長輩交託的一樁跑腿事上路的。”
李瑾容叫她去接晨飛師兄和吳將軍家眷,誰知晨飛師兄半路殞命,吳氏三口人也只剩一個孤女,一路跟著她風餐露宿地被追殺回四十八寨。
老和尚聽了,依然搖頭道:“不對。”
周翡哭笑不得:“大師,你又不認識我,你知道什麼?”
老和尚將佛珠繞到四根併攏的手指上,說道:“老衲別的不知,只知道跑腿不過一段路,跑完就完了,不是開頭,也不是結尾,你必然還有別的來意。”
大概是她心裡空空如也、無事可做的緣故,周翡發現自己的脾氣居然變好了,聽了老和尚這番故弄玄虛的車軲轆話,竟也沒有翻臉,反而饒有興致地跟著他扯起淡來。
她耐心地說道:“我沒有別的來意了,那是我這輩子頭一回出門,以前就是在山裡隨便練練功,有什麼開頭結尾?”
老和尚便問道:“在山裡練功,那麼你練功是為了什麼呢?”
周翡不假思索道:“喜歡,不然幹什麼去?書我肯定是讀不下去的。”
老和尚道:“你既然跑完了腿,又找不到人,回去繼續練功豈不理所當然,為何跟我說不知往何處去?”
周翡一時語塞。
“阿彌陀佛,”老和尚又不依不饒地追問了一遍,“姑娘,你練功是為了什麼呢?”
練功是為了什麼呢?
最開始,只是為了孩童的好勝心,博大當家一點頭而已,後來幻想著總有一天能超越李瑾容……這倒不太執著,因為在當時看來,這目標太過遙遠,幾乎只是個妄想。
後來,周以棠用“強者之道”給她以當頭棒喝,推著她走上步步驚心的牽機叢中,終於得以走出那扇山門,讓她離開桃源似的四十八寨,被江湖中險惡的腥風血雨吹打了一圈,見識了惡人橫行、公義銷聲、小醜跳樑、英雄末路……她時常看不慣,時常悲憤交加,卻大多隻能隨波逐流地獨善其身、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