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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子侄自立為王,最終逼迫皇帝禪讓皇位,從此改朝換代的故事,大家便不怎麼掛在嘴邊說了。
“後來昏君因罹患頭風之症,將呂潤喚入宮中治病,而就在他身在皇城時,趙將軍被奸臣誘殺於西南蠻荒之地。呂前輩知道以後悲憤不已,本想仗劍入宮,殺了一干禍國殃民的肉食者,不料接到趙毅將軍遺書,囑咐他以萬千黎民為眾,不可置大局於不顧,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令萬千無辜陷入戰亂,還將自己家眷託付於他手。呂前輩只好放下世外中人的架子,為趙家奔走,與昏君虛以委蛇,保下趙氏一門性命,而後心神俱疲,遁入大藥谷,再不問世事。誰知八年後,南蠻再入中原,前朝皇帝不得已再次啟用趙家軍,當年呂前輩費盡心機保下的趙氏兄弟拿回兵權,卻是劍指帝都——”
周翡睜大了眼睛。
這些歷史典故,從前周以棠是跟她講過的,然而周翡小時候全當故事,過耳就忘,如今聽他不厭其煩地再次提起,隱約有些印象之餘,突然便品得了其中三味,不由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國姓便改成了‘趙’,大昭初年戰火不斷,四方動盪。太祖屢次前往大藥谷請呂潤出山,卻見他不知怎麼性情大變,沉迷求仙問道,整日與硃砂藥鼎為伴,煉些個無事生非的丹藥,行事多有顛倒荒謬之舉,只得悻悻離去,御賜大藥谷以匾額,又封呂潤為國師——不過他沒領過旨。”
周翡隱約覺得這故事好似在哪聽過。
“呂潤天縱奇才,精通雜學,至今東海一系的鑄劍大師都收錄過他編纂的鑄造雜記,終年五十掛零,據說死於丹藥中毒,終其一生,沒能得見四海清平,死後大藥谷徒子徒孫整理其遺物,見他留下的多是害人不淺的丹方毒藥,只好挨個毀去,唯此一物……”周以棠的目光落在那把靜默的長刀上,“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鑄的,當時刀鞘上已經塵埃編生,不知棄置多久,刀光卻好似寒霜,叫人見而生寒。”
周翡低頭看著那刀上銘刻的“碎遮”二字,突然好似在這刀身上觸碰到了一絲沉痛而絕望的先賢魂靈。
人之一生,何其短、何其憾、何其無能為力、何其為造化所弄。
又何以前仆後繼,為孜孜以求者、未可推卸者而百死無悔。
周以棠笑道:“我覺得你應該喜歡。”
周翡沉默片刻,將碎遮的刀鞘推上,把湊合了一路的苗刀換了下來,突然對周以棠笑道:“爹,你有話就直說,跟我不必囉嗦那許多,還繞那麼大個圈子,又是託物言志又是以史鑑今,實話說,你走了以後我就沒翻過兩頁書,不見得每次都能聽懂你在說什麼。”
周以棠:“……”
這孩子除了長相,其他地方真不像他親生的。
周翡想了想,又問道:“爹,如果你是那個呂前輩,你會躲在大藥谷裡煉些‘歸陰丹’‘歸陽丹’之類的玩意嗎?”
周以棠微笑起來。
“我以前不明白你當年為什麼要走,現在知道了,以前怪過你,現在不怪了。”周翡頓了頓,又道,“我……路上遇到一個前輩,他知道我姓周之後,叫我代他問你一個問題。”
周以棠:“嗯?”
周翡道:“那人是個老和尚,他問你,‘以利刃斬殺妖魔鬼怪,待到勝局伊始,妖魔俯首、神兵捲刃時,當以何祭,才能平息那些俯首之徒心裡的怨憤與禍患’?”
周以棠笑容漸收。
周翡從身後的包裹中摸出一個布包,遞給他道:“老和尚說,要是你回答不出,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周以棠接過去,沒拆開,便道:“慎獨方印?”
周翡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周以棠無奈道:“尋常江湖人鬧鬧也就算了,楚天權和康王居然也公然出現在永州,之後康王殿下那邊諱莫如深,北斗文曲又不明不白地死在那,我若連這麼大的事都沒聽說過,也不必領著虛職尸位素餐了——和尚告訴你他法號叫‘同明’了嗎?那大師給我這個幹什麼?”
慎獨方印當時在死了的楚天權身上,可當時那大魔頭屍體旁邊的人——從應何從到周翡,全都神思不屬,居然不約而同地把這麼個人人爭搶的關鍵物件給忘了。好在四處尋覓謝允蹤跡的同明老和尚路過,才算沒讓這慎獨方印落在荒郊野外,莫名其妙地被什麼野獸叼走做窩。
周翡一臉不明所以。
周以棠拆開布包,端詳了一下上面的水波紋,沉吟片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低聲道:“難道……”
周翡偷偷伸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