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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才發現自己喉嚨上的啞穴已經衝開了,忙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僕婦看了她一眼,說道:“唉,你這女娃娃,哪裡懂他們這些男男女女的事?”
吳楚楚問道:“可是發這種誓也太憋屈了,段夫人答應了嗎?”
“那怎能不答應?”僕婦道,“過了得有十多天吧,等我們都已經將人下葬了,祝家才來人,說自家血脈不能流落在外,要接回去,母憑子貴,看在孩子的份上,願意使一頂小轎將孩子娘也抬進府裡。段夫人怒極,反而心生一計,她們姊妹乍一看依然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便隱瞞了姐姐已死的事,替姐姐‘嫁’入了祝家。以她的功夫,大可以橫著走,沒人佔得了她便宜,既然不能傷害那姓祝的小子,她便打定主意要將祝家攪合得雞犬不寧。”
周翡聞聽這樣“絕妙”的餿主意,除了“有病”,也真是發不出第二句感慨了。
“你還是不懂。”老僕婦搖頭道,“她這餿主意一半是自己古靈精怪,一半卻也是為了李大俠。她將姐姐多年前便一直開始縫的嫁衣拿了出來,捎信給李大俠,也不提前因後果,只說自己要嫁人,嫁衣上少了顆珠子,求他幫著找。”
“蜀中那邊一直沒有什麼音訊傳來,李大俠是個很知禮的人,斷然做不出得知朋友婚訊卻置之不理的事,肯定是生氣吃醋了。段夫人便十分洋洋得意,打算等著結果了祝家的事,就去蜀中找他澄清,誰知又過了一陣子,就在祝家來人來接的前一宿,家裡忽然來了個年輕的姑娘,自稱是李大俠之女。”
周翡問道:“那個是我娘?”
“想必是的,”老僕婦道,“那姑娘送了一袋珠子來,說是她爹臨終時囑咐她要送的賀禮。”
周翡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說道:“家裡長輩們未曾對我提起過這一段,請婆婆告知詳情。”
“據李姑娘說,李大俠先是遭人暗算,中了一種叫什麼‘纏絲’的毒,隨後又被貪狼、巨門、破軍等人率眾圍攻,他一路勉力應戰,往南溜了那些走狗數十里,殺了不知多少人,那些北狗們硬是沒能圍住他,可是也加劇毒發,他強撐著回到寨中,還是毒發不治。”老僕婦嘆了口氣,半晌,才又道,“我當時就瞧段夫人神色不對,等李姑娘走了,她便魔障了一樣,口口聲聲說是自己害死李大俠的。”
周翡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看不出在想什麼,吳楚楚問道:“那為什麼?”
僕婦道:“我也是後來才從她顛三倒四的話裡想明白,原來她最後一次見李大俠的時候,所中的毒就是‘纏絲’,當時北斗分明帶了大批人馬,卻見她跟廉貞衝突而藏著不出來,便是蓄謀已久,用她誘出李大俠,那纏絲肯定不是普通的毒,能在李大俠替她逼毒的時候傳到他身上。李大俠肯定當時就明白了,這才一反常態地罵了她一頓,將她趕走,又生生把敵人往南引去。”
吳楚楚“啊”了一聲,眼淚開始打轉。
周翡卻將“廉貞”這始作俑者的名在心裡唸了兩遍,想起謝允給她說過,“甘棠先生在終南山圍困偽帝座下大將,斬北斗‘廉貞’,頭掛在城樓上三天”,總覺得周以棠所作所為並非巧合。
吳楚楚悄悄抹了一把眼睛,問道:“那後來段夫人怎麼樣了?”
“段夫人聽說李姑娘要上北都報仇,便將少爺交託給我,跟著去了,李家人都很感激她,因為李大俠從未跟別人提起過他中毒的真相,但偽帝要是那麼好殺,早就給人碎屍萬段了。他們這一去,終於還是無功而返。我瞧段夫人自北都回來以後就恍恍惚惚的,祝傢什麼的,一概顧不上了,好在那姓祝的也沒想理會過她這‘添頭’似的孩子娘,後院裡一直住得清清靜靜,她便發狠練起了功。不料將自己逼得太過,漸漸走火入魔,先開始還只是偶爾魔障,後來一日不如一日,連祝家人都知道這院裡有個瘋婆子,就成了現在這番光景。”
油燈跳了跳,周翡聽完了這麼漫長且跌宕起伏的一段故事,心裡將幾十年的前因後果隱約串了起來,一時五味陳雜,滿腔的暴躁和仇恨不知什麼時候略略平息下來了,她想起自己前些天還信誓旦旦地說了要將吳楚楚送回去,結果一時怒氣衝頂就不管不顧,連吳楚楚是哪根蔥都拋在了一邊,何止是“食言而肥”“考慮不周”,簡直說話不如放屁,非但本事不行,連為人上都丟了先人的臉面。
老僕婦說完,見夜色已深,就囑咐她們兩人早點休息,自己去廂房睡了,那瘋子段九娘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將自己倒掛在院裡的大樹枝上,一動不動,跟蝙蝠一個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