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找1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的人就是我那位搞諜報工作的鄉黨,人稱“老地瓜”的老呂。老呂不善言辭,也許是長期搞地下工作的緣故。老呂不抽菸,據說70年代“抗美援越”期間,他在越南“行動”,搞諜報,有一次,他在某酒店大廳裡接了一支某女士遞給他的煙抽,不久便昏迷過去,差點丟了性命,從此再不沾菸酒。出門在外,老呂總是穿戴整齊,脖子上掛著相機,腕上箍著手錶和手鍊,頭上戴著四季分明的帽子,胸前插著兩支鋼筆,像一個偶爾出門的遊客。這些玩藝兒是不是武器或諜報工具,我不得而知。問過老呂,說是沒有,可我又怎能相信他說的?他是個老牌間諜,老地瓜,所有的真實都在眼睛裡,不在嘴巴上。
老呂有本相簿,很有意思,首先是很老派,封皮是手紡的粗布,相頁是黃不啦嘰的土紙,裝訂是麻線,整個土得掉渣;其次是很古怪,說是相簿,卻有大半不是相片,而是各式各樣的紙條和報紙剪貼。其中扉頁就是半張香菸紙,上面有他的手跡,是這樣寫的:
清晨醒來看自己還活著是多麼幸福。我們採取的每一個行動都可能是最後一個。我們所從事的職業是世上最神秘也最殘酷的,哪怕一個不合時宜的噴嚏都可能讓我們人頭落地。死亡並不可怕,因為我們早把生命置之度外。你好。我好。
老呂告訴我,這是他剛做地下工作時,他的“上線”(是一位詩人)首次與他接頭時,在人力車上順便寫下的,算是一個老地瓜對小地瓜的“經驗之談”,也是他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個“紀念品”。那是1947年秋天,當時他是南京中央大學西語系三年級學生,從那以後,類似的紀念品時常“不約而至”。老呂說,從解放前到解放後,從國內到國外,從大的到小的,從有名的到無名的,幾乎他參與的每起地下工作都留有一定的“證據”,相簿裡收藏的就是這類東西,具體有28張照片,11片紙條,7張報紙剪貼和5幅圖片,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實物,諸如一枚穿孔的鋼幣、一個異國信封、幾張票據和名片等。多數東西下方都有簡單的文字註解。
在眾多東西中,有一張照片引發了我強烈的好奇心,照片照的是一個死人,看不見人體的一隻手正伸在胸前的口袋裡,好像在搜刮死者的遺物。老呂解釋說,其實不是在“搜刮”,而是在“給予”,是在給他“放一張銀行的催款單”,而那隻“恐怖之手”就是他的——他在向一個死人催款,聽起來真叫人匪夷所思。在照片下方,有老呂的親筆,寫的是:我的名字叫韋夫,請你們別再喊我胡海洋。
老呂告訴我,這個現在老是被人喊做胡海洋的越南小夥子韋夫,生前與他素不相識,死後兩人卻一起“合作”,幹了一件至今都令他倨傲不已的“傑作”。80年代末,一個叫R·克拉特的英國導演拍了一部電影《活著的死屍》,講的就是他和韋夫“合作”的故事。至於相關的紀實性文字,更是多如牛毛,我現在收集到手的起碼也在十幾萬字之上。1998年,我隨魯迅文學院一行作家到越南旅遊,還專門到韋夫生活過的洛山小鎮去走了一趟,聽到看到的東西也記了有近萬字。總之,要講述這個故事,資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像時間、地點、背景、主要人物、次要人物、大故事、小故事,等等,可以說“無不在我心中”。我疑慮的是,已經有那麼多人,用那麼多的方式講過這個故事,如果我不能另闢蹊徑,步人後塵地講一個老套的故事,意義實在不大。就是說,我想尋求一種新和奇的方式來講述這個故事,現在我決定借韋夫的靈魂來講故事正是這種尋求的結果。老實說,這還是老呂先生寫在韋夫遺體照片下方的那句話,給我提供的靈感。
靈魂之說,就是天外之音。請聽,“天外之音”已經飄飄而來——
我的名字叫韋夫。
讓我再說一遍,我的名字叫韋夫。
我所以這麼看重我的名字——韋夫,是因為你們總是喊我胡海洋。你們不知道,胡海洋既不是我的別名,也不是我的綽號或暱稱,而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以前我聽都沒聽說過(自然不可能有什麼交道),我從沒想到,我和他之間會有什麼瓜葛。但是30年前,一個偶然的變故,我被人錯誤地當作了他。更要命的是,30年來,這個錯誤一直未能得到改正,因此我也就一直蒙受不白之冤,被人們當作“胡海洋”愛著,或者恨著。說真的,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不停地向人訴說這個錯誤,但聽見我訴說的人恐怕沒有一個。讓一個聲音從一個世界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看來真是一件困難又困難的事情,比模造一個夢想或用水去點燃火還要困難!上帝給我設定這麼大困難不知是在考驗我的耐心,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