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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太習慣於敏容仰著鼻,從鼻孔裡睥睨人的態度,慢著語氣回答。“沒有,不過學校老師倒是有教過。”
“是嗎?那你就趁此機會實地運用吧!”于敏容話畢,轉身從櫃子裡抽出一條布巾,不客氣地往丁香胸前一送。
丁香接過布巾,抬頭挺胸跟著于敏容走回造型設計區,她的洗頭記便堂堂隆重地在“雲霓美人”上演。
當然,在缺乏彩排、演練,編導又惡意缺席的情況下,丁香的這場首演是萬分地難熬。
首先,于敏容從剛進門的顧客群裡挑了一個看起來準會亂咬人的獅子頭先生給她洗。她只得硬著頭皮,抱持壯士斷腕的心情給獅子洗頭。
不料,獅子好修養得很,連耳朵頻頻進水,眼睛沾上泡沬都沒吭一氣,只就一徑地看報。
當然,丁香對自己的笨拙與不夠專業是從頭抱歉到尾,就差沒有剖腸劃肚表露真意,終於掙扎到最後,她誠惶誠恐地詢問獅子大王要挑哪一位設計師剪頭時,才赫然發現對方夢裡見周公已有好些時候了。她暗想,這分明是老天有眼疼到她這個憨人,也算是臺北此行不幸中的大幸。
接下來是漂了個清湯“叉面頭”,“頭主”聶小倩年紀跟丁香相仿,擁有一發長溜溜得教洗髮助理恨得牙癢癢的頭。
怎麼說明呢?
首先,頭髮雖長,欠缺保養,但也曾是過來人的丁香還是得說些誅心違論,讚美她的長髮飄逸。
第二,頭髮雖長,欠缺保養,因此髮尾處有三分之二呈現分叉狀態,其中有叉得比白嘉莉的旗袍還離譜的,更嚴重者甚至令丁香聯想到蟑螂腿毛,試想,手裡搓著一束那樣的東西,教人牙齒怎不打顫。
第三,頭髮雖長,還是欠缺保養,為她梳理沖洗過的頭髮時,像在掏解一團棉絲似地,這頭總算開了,那頭又不知死活地糾纏了回去。
最後是前輩阿玲點撥丁香,抹了三回香油膏將頭髮梳通才算完了一件大工程。
丁香也曾幾番想找把剪刀,為聶小倩整理頭髮,但就怕好心沒好報,對方成了倩女不打緊,自己反變幽魂,那可不妙。
所以于敏容一看到她兩眼到處瞟,馬上就塞給她另一尊“翠玉白菜頭”時,她是真心感激的。
但不到五秒,她就把于敏容那張臉打進壞巫婆的心牢裡,坐監去了。
“翠玉白菜”,光是望文生義就令丁香不敢輕舉妄動。此頭主是個年過花甲的銀髮貴婦,聲音反倒裝得嬌嬌嗲嗲的,她一聽丁香是新來的助理,馬上坐立不安起來,如果你以為她是怕了丁香,那你就料錯了,她是還其本來苛婦拗客面目,要丁香一個動作不差地照著她的吩咐行事。
譬如洗頭前的按摩,通常至多二到三分鐘,她卻把“雲霓美人”當成專治鐵打損傷的接骨按摩院,足足要丁香馬她一節才肯喚停;洗頭時不是一會兒嫌力道不夠勁,就是抱怨丁香下手太重。
當丁香要把她頭頂上的泡沫處理掉時,她又一屁股地緊跟在後,想要檢查丁香有沒有把她稀有的銀髮給洗脫掉,給果在水槽孔裡挑出了三根銀絲,她一臉傷心欲絕自暴自棄的模樣,差點沒把丁香逼瘋,後來投丁香自動為她再按摩三分鐘後,她才釋懷了些。
歷經前述三種頭後,忍功了得的丁香是愈洗愈有心得,接下來的米粉頭、鋼絲頭和鳥窩頭皆不足以構成威脅,儘管如此,還是有顧客對經理抱怨她的洗頭技術不佳,她本來很在意對方的看法,但發現抱怨者是阿奇的老顧客之後,原本懺悔的態度便保留了不少。
終於,在站了近五個小時,洗完第十八尊頭後,于敏容對丁香下了一道“大赦令”,丁香發僵多時的四肢這才癱塌了下來。
她緩慢地朝廚房慢踱而去,總覺得這身不聽使喚的軀殼像是被三流科學家實驗拼裝組合過的複製品,暇疵處處曝現,尤其是行走時,她蹣跚的左腳老是要去誘拐她的右腳,偏偏這店裡有十來雙虎之眼把她當成頭號公敵直追緊瞪著,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又支撐到廚房,沒讓自己在地磚上跌股,平白添給別人一樁茶餘飯後的笑柄。
現在,她獨自面對冰箱而立,肚皮猛然拉起警報,兩短一長,頗具節奏,令她振奮地拉開冰箱門,不料滿懷期待成空,葡式碎蛋塔真是碎到渺茫無影蹤。
她一下反應不過來,只能對著寒氣四溢的冰箱發楞,彷佛不信邪,猛把頭湊進巨無霸冰箱摸索一番,結果她從上層冰庫一路往下搜到蔬果冷藏盒依然不見蛋塔芳蹤。
她忍不住奇怪了!不相信有人會去動那盒蛋塔的歪腦筋,莫非那人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