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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下巴。從下巴往下;直到腰際再沒有什麼凸起的地方了。有一股水柱從小命根上流下來,好像我在尿尿。那東西和一條即將成蛹的蠶有些相似。現在我不怕承認:我雖然人高馬大、智力超群,卻是個小孩子。直到不久之前,我洗澡和游泳都要避人。雖然我現在能把停車場上的小姐嚇跑,但不能抹煞以前的事。老師說過我討厭之後,就揚長而去,挺著飽滿的乳房,邁開堅實的小腿,穿著一條淡綠色的內褲,蹋拉著一雙塑膠涼鞋。她把綠色綢衫搭在手臂上沒穿,大概是覺得在我面前無須遮擋。此時在浴室裡,無數的水柱奔流著。我站在水柱裡,很不開心。小孩子不會憤怒,只會不開心。這就是這個故事的起因。這件事情是真實的,但我沒有寫。
很多年來,我一直在老師的陰影下生活。這位老師的樣子如前所述,她曾經拿根棍麵包去嚇唬露陰癖,還在浴室裡碰見過我──但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我一直在寫她:這是不是真正的小說,我有點搞不清楚了。也許,我還可以寫點別的。比方說,寫寫我自己。我的故事是這樣的:大學畢業以後,他們讓我到國家專利局工作:眾所周知,愛因斯坦就是在專利局想出了相對論,但我在那兒什麼都沒想出來。後來他們把我送到了國家實驗室、各個研究所,最後讓我在大學裡教書。所有天才物理學家呆過的地方我都呆過,在哪兒都沒想出什麼東西來──事實證明,我雖然什麼題目都會做,卻不是個天才的物理學家;教書我也不行,上了講臺淨髮愣。最後,他們就不管我了,讓我自己去謀生。我幹過各種事:在飯店門口拉汽車門,在高階賓館當侍者──最古怪的工作是在一個叫作豐都城的遊樂宮裡乾的:裝成惡鬼去嚇唬人。不管幹什麼,都沒有混出自己的房子,要租農民房住,或者住集體宿舍。我睡覺打呼嚕,住集體宿舍時,剛一睡著,他們就往我嘴裡擠牙膏,雖然夜裡兩點時刷牙為時尚早。最後我只好到公司來工作。公司一聽我在外面到處受人欺負──這是我心地純潔的標誌──馬上錄取了我。同事都很佩服我的閱歷,驚歎道:你居然能在外面找到事情做!但這並不是因為我明白事理,達練人情──我要真有這些本事就不進公司。我能找到這些工作只是因為我個子大罷了。
當年我在豐都城裡掌鍘刀,別人把來玩的小姐按到鍘刀下,我就一刀鍘下去──鍘刀片子當然是假的──還不止是假的,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是道低能鐳射。有的小姐就在這時被嚇暈過去了,個別的甚至到了需要趕緊更換內褲的程度。另外一些則只是尖叫了一聲,爬起來活動一下脖子,伸手到我身上摸一把。我趕緊跳開,說道:別摸──沾一手──全是青灰。不管是被嚇暈的還是尖叫的,都很喜歡鍘刀這個把戲。到下一個場景,又是我揮舞著鋼叉,把她們趕進油鍋:那是一鍋冒泡的糖漿。看上去嚇人,實際只有三十度──泡泡都是空氣。這個糖漿浴是很舒服的:我就是這麼動員她們往下跳,但沒有人聽。小姐們此時已經有了經驗,不那麼害怕,東躲西藏,上躥下跳,既躲我手上的鋼叉,又躲我腰間那根直挺挺的大陰莖。但也有些潑辣的小姐伸手就來拔這個東西,此時我只好跳進油鍋去躲避──那是泡沫塑膠做的,拔掉了假的,真的就露出來了。既然我跳了油鍋,就不再是豐都城裡的惡鬼,而是受罪的鬼魂。所以老闆要扣我的工資,理由是:我請你,是讓你把別人趕下油鍋,不是讓你下油鍋的……作為僱員,我總是盡心盡責,只是時常忘了人家請我來做什麼。作為男人,我是個童男子……這就是一切事實。結論是:我自己沒什麼可寫的。
第十四章
現在到了交稿的時間,同事們依次走到我面前。我說:放下罷,我馬上看。謝謝你。與此同時,我頭也不抬,雙腳收在椅子下面──我既不肯槍斃他,也不讓他踩我的腳。這就是說,我心情很壞。他放下稿子,悄悄地走出門去,就像在死人頭前放上鮮花一樣。我是這樣理解此事:權當我的葬禮提前舉行了。最後一個人走到我面前時,我也是如此說。她久久地不肯放下稿子,我也久久地不肯抬頭看她。後來,她還是把稿子放下了。但她不肯走出去,和別人一樣到屋頂花園去散步,而是走到桌子後面,蹲了下來,雙手把我的一隻腳搬了出來,放在地面上,然後站起身來,在上面狠命地一踩。這個人就是“棕色的”。我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她,發現她的眼睛好像犯了結膜炎一樣。我這一夜在失眠,她這一夜在痛哭。雖然她現在正單足立在我的足趾上,但我不覺得腳上比頭裡更疼──雖然足趾疼使頭疼減輕了很多。這種行徑和撒嬌的壞孩子相仿,但我沒有責備她。她見我無動於衷,就俯下身來,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