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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覺住一個寢室,根據平時對程先覺的瞭解,他認為在“四條螞蚱”中,勸說程先覺一起投奔解放軍是完全有可能的。程先覺這個人腦瓜子靈活,一分錢掉在草棵裡,他可以滿地打滾找。前些日子他就流露出來了要順勢應變的想法,還鬼鬼祟祟地念叨過“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之類的話,看來已有動搖傾向。再加上他給舒雲舒寫過那麼多情詩,如果他知道舒雲舒是解放軍的人,恐怕不會無動於衷。
想到這裡,汪亦適很心動,他想,最好能拉上程先覺,要是能夠把肖卓然和鄭霍山也拉上,“四條螞蚱”一起去見舒雲舒,那就是再好不過了,那簡直就是給舒雲舒獻上一份天大的厚禮,那比程先覺的八百封情書分量都要重。
想歸想,真正實施起來還是有很多困難的。別的不說,讓他汪亦適去勸說肖卓然拋棄黨國投奔解放軍,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肖卓然是什麼人?國民黨的政訓處長馬庚河對肖卓然始終格外栽培,這個人也許已經被髮展成為學校黨部的人了,極有可能在舒雲舒面前隱瞞了他的真實嘴臉。這時候去動員他起義參加解放軍,無疑是自投羅網。還有一種可能,萬一這封信是肖卓然利用舒雲舒炮製的圈套,那他此刻到風雨橋頭,則更是飛蛾撲火了。
四面八方 第一章(4)
程先覺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鐘左右了。汪亦適如坐針氈,見程先覺回來,喜出望外,問,你到哪裡去了?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思鴻雁傳書?
程先覺嘿嘿一笑,神秘地說,還真讓你說對了,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我去跟舒雲舒約會去了。
汪亦適吃了一驚問,真的?這個時候……你們有什麼打算嗎?
程先覺說,他媽的,沒想到她是解放軍的人,她暗示我棄暗投明,還要我拉你一塊去。
汪亦適看著程先覺,半天沒有吭氣,停了好長時間才問,你是怎麼想的?
程先覺說,我當然拒絕了她。
汪亦適說,那你是打算隨隊到江南了?
程先覺說,我哪裡也不去。我就是皖西人,我留在家鄉,哪怕當個江湖郎中,也不愁一碗飯吃。我去江南幹什麼,我又不會打仗。
汪亦適的手在褲兜裡捏著那封信,想掏出來,又放了回去。汪亦適說,你糊塗。你既然想留在家鄉,何不乾脆投奔解放軍?解放軍打下皖西城,就要建立新政權,新政權需要醫療人才,你正好可以有所作為,這比你當江湖郎中不知道好多少倍,比到江南繼續承受戰亂更不知道好多少倍!
程先覺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仰起腦袋看那隻昏黃閃爍的電燈泡。看了一會兒問汪亦適,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去投奔解放軍?
汪亦適說,我是投奔和平,投奔新政權。再說,眼下已經證實了,舒雲舒是解放軍的人,你我都是同學,有她先行一步在解放軍裡做事,我們去了,至少人身安全是有保證的。眼下已經不容多想,再有一個小時不走,校方如果組織我們增援城防,你我恐怕還得扛槍守城呢。到那時候,城守不住,你我就成了解放軍的罪人。退一步說,就算是逃到江南,你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戰亂之中,兵不是兵,醫不是醫,豈不是一場悲劇?
汪亦適平時沉默寡言,緊要時刻卻是有條不紊,句句在理,這就不能不讓程先覺刮目相看了。程先覺把眼鏡片摘下來,擦擦,戴上,再摘下來擦擦,再戴上,看著汪亦適問,聽你這樣一說,好像你已經決定了?
汪亦適說,當斷不斷,反為其亂。我已經決定了,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
程先覺說,我再想想。
汪亦適說,哪怕你把腦袋想破,也是這個結局。瞻前顧後,患得患失,會耽誤大事的。我們不能再拖了。
程先覺還在猶豫,舉棋不定,幾次欲言又止。汪亦適急出了一頭冷汗。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一聲槍響,遠遠的,隱隱的,但是那聲音卻異常刺耳。
程先覺的臉色立馬黯淡下來。汪亦適的臉色也立馬黯淡下來。汪亦適真的急了,一反過去文質彬彬的做派,居然把桌子拍了起來,指著程先覺的鼻子說,你還在猶豫什麼?難道非要等解放軍打進來,當了俘虜你才甘心嗎?你是願意當解放軍的功臣,還是願意當解放軍的俘虜?
程先覺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看著汪亦適,腮幫子抖了一陣子,終於不抖了,咬牙切齒地對汪亦適說,好,我聽你的。
02天仍然黑著,路燈仍然昏著,街面仍然亂著。
程先覺換了一身學生裝,戴上